兩個渾身慘白的詭異嬰兒飛快地從影子裡竄了出來。
其中一隻嘴巴大張,裂開的血盆巨口直接將他那碩大的頭顱一分為二。
慘白的牙齒與血淋淋的肉絲掛在腥臭的口腔之中,看著既惡心又血腥。
這隻小鬼身法奇快,渾身被黑滾滾的陰雲包裹著。
它張著大口,竟是飛快迅猛地將那鋪天蓋地襲來的碎冰盡數吞於腹中,且面不改色,身體絲毫未收到任何創傷。
另一隻小鬼體積稍小, 雙目如血猩紅,知曉迂回環繞。
飛速繞至尹白霜的身後,朝著她那修長雪白的秀頸後方狠咬而去。
尹白霜眼眸微動,不徐不緩,劍柄在指尖靈巧翻轉,撩出幾道劍花,劍鋒凌厲向後指去。
冰冷的劍尖直直點上那小鬼蒼白的眉心,點出一道猩紅血痕。
小鬼厲叫一聲,猛然止步,極為靈敏的向右偏轉開來,避開那一劍。
與此同時,肥胖慘白的小手飛快的伸入口中,竟是從喉嚨深處深深抓出一條血紅屍蟲,屍蟲在他手掌狂扭嘶鳴。
小鬼手掌一松,那血紅屍蟲便自行朝著尹白霜的小腿方向鑽去。
霜藏劍劍鋒狂挽直下,帶起一輪狂勁寒流罡風,火紅色的嫁衣迎風飄然而起。
無形的罡風凝結成一堵拔地而起的冰牆,轟然拔漲,將那一隻小小屍蟲凍結在牆內。
而在冰牆之中的那條血蟲,在如此極寒冰凍之下,竟然還在微微的鑽動著, 將那厚厚一堵冰牆生生鑽空了幾分。
而那吃完碎冰攻擊的那隻小鬼,腳踏漆黑陰雲,再次襲來。
另一隻小鬼雙手再度探入口中, 似是再想掏出新的屍蟲來。
鬼門門主夫妻二人雙眸大睜, 面色煞時蒼白, 顯然對兒子養了這麽兩個鬼東西之事全然不知。
而百裡羽此刻面色比起那夫妻二人也好不到,
面上微微慘白,手中漆黑木盒被他捏得哢哢碎裂開紋。
他原本站立所在之地,瞬間隻留下一道極快的殘影。
下一刻,這位劍宗宗主便晃身來至尹白霜身後,大手一探,死死扣住那隻試圖抓取屍蟲的小鬼。
手掌僅僅微微用力,就將他抓得啊啊痛苦慘叫,幾乎魂飛魄散!
而另一隻氣勢洶洶朝著尹白霜襲去的小鬼,百裡羽一個冷冽如刀的眼神刺過去,他便猛地僵在半空之中凌立。
它一身氣機被鎖定得死死的,不得動彈,就連周身滾湧不定的陰雲也宛若被凍結一般,再也流轉不了半分。
死死扣住那隻小鬼的修長手掌,手背之上,清晰可見根根青筋暴起,一雙狹長的眼眸裡,翻湧著說不出的戾氣。
他目光如電,射向鄭司閻,冷冷森然道:“驅鬼害人?天子犯法與庶民?你倒是生了一副很會顛倒是非黑白的殺人利嘴!”
鄭司閻面上一陣青白,他猛然轉身去看自己的影子, 卻再也得不到任何回應。
繼而他意識到了自己已經被那人遺棄,他失魂落魄般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目光渙散無神的看著尹白霜,口中喃喃:
“原來你開始就沒想與我成親,你是為了給他洗刷罪名,見證清白,你不惜立下心魔大誓,便是為了護他!”
好一個局,從她一開始張口要解藥,到步步緊逼的殺機,逼迫他不得已召喚出兩隻陰物護身。
一切都水落石出!
尹白霜手中長劍輕輕點了點身前的冰牆,其中血紅屍蟲頓時被劍氣絞殺成一抹血霧。
霜藏橫於胸前,劍指輕撫長劍,明亮如鏡的劍身倒映出她那雙漆黑美麗的眼眸,她緩緩開口道:“廢話說完了嗎?說完了就安心上路吧,我現在的心情,可是十分著急的呢。”
鄭司閻眼瞳豁然大張,極度絕望之下他開始癲狂失心大笑:
“哈哈哈!!你著急,你當然著急了,你將他一個人留在了南澤山,你可知,真正被逼婚的可不止你一人。
那小子……哈哈,那小子可是被太玄宗的宗主看中了,可是強逼著他與太玄宗的蘇靖成親,你現在在這裡又有什麽用!
等你回去,那邊的婚禮恐怕早已舉行完畢了吧!可悲!可笑!你即便阻止了這一頭,可仍是無法改變悲劇的發生!還有你!”
淌下血淚的鄭司閻忽然看向百裡羽,哈哈大笑道:“還有你!堂堂天璽劍宗的大宗主,沒想到居然是個腦子長包的蠢貨!
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兒子說的話從來不信,雷吳打在身上會有多痛啊宗主大人,你來告訴我好不好!哈哈哈……”
鄭司閻自知一切皆已暴露,而那個人卻是明顯將他已經放棄,再無活路可言。
生死最後一刻,便也放飛自我徹底的口無遮攔起來。
百裡羽捏著小鬼的手掌青筋愈發鼓脹明顯,咯吱咯吱地掌骨交錯聲音極為刺耳。
素來雷厲風行,冷漠無情的面容之上有著什麽東西被摧毀了,正在急速龜裂開來。
霜藏劍穿透鄭司閻的頭顱,將他生生釘死在了牆壁之上,尹白霜神色平淡的負手而立,看著雙目大睜掙扎片刻便已然斷氣的鄭司閻,冷冷地道:“聒噪。”
“咯咯咯咯咯咯……”
被百裡羽死死扣在手掌心的那隻小鬼以及被他眼神定住的那隻小鬼驟然沸騰掙扎起來,好似在忍受著什麽極大的痛楚一般。
整個四肢都跟擰麻花般的擰股成一個可怕的弧度。
嘭得一聲悶想,在百裡羽陰沉沉的目光之下,那兩隻鬼嬰炸成一灘血霧,猩紅的血霧飄灑在空氣之中瞬間變得如墨如影,落灑在地上,頓時滲入大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百裡羽眼眸之中的戾氣更深,寒澈的雙眸之中殺意暴漲:“魔宗的傀儡術!”
在鬼門門主夫妻二人一陣悲慘哀嚎之下,尹白霜逆光而立,一雙眸子在燭火之下忽明忽暗。
她嫁衣如火,掌心一陣靈力湧動,大紅的吉服似是瞬間被灌注了長風一般,被那強悍的風力撕裂成片片紅色細碎布料,如殘敗的花瓣一般輕揚飄灑。
嫁衣之下仍是一裝緋紅嫁衣,紅色嫁衣經過兩年時光,透著幾分陳舊。
但被她穿在身上,仍舊紅衣張揚,皎皎出塵而絕美。
她看向百裡羽,眸光微冷道:“我要去太玄宗,縱然我與劍主大人同路,但我不想與您同行。”
百裡羽握緊手中黑木盒,低頭問道:“這碧火丹解藥是何意思?”
尹白霜看了他一眼,縱然心情萬分急迫,可看到這位大人情緒低落的模樣,還是耐心說道:
“前兩日,鄭司閻來我蒼梧宮,以他性命想逼,讓我嫁給他,他說小安被陰物所咬,身中陰絕之毒,天上地下,唯有他的碧火丹能夠救他性命。”
百裡羽目光沉思,語氣複雜道:“這麽說,廣夢城厲鬼殺人一事,你也知曉了。”
尹白霜道:“小安不可能虐殺凡人,我相信他,不相信鄭司閻,這便是我所認定的事實真相,無需去刻意追究真相。”
百裡羽抬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自嘲一笑道:“相信他……我這父親,還真是做得無比可笑失格啊。”
尹白霜沒有順著他的話去安慰他,而是極其不給顏面的冷冷道:“劍主大人知曉就好!”
如此對話另堂內賓客大數皆面色無比古怪起來。
心道,曾幾何時,這位天璽劍宗的大宗主被這樣一個小輩如此冷眼冷語的對待過,居然還忍氣吞聲,毫不發作。
“霜兒……”
尹渡風面色複雜的看了一眼橫死禮堂的鄭司閻。
目光繼而一轉,滿目愧疚地看向自己的閨女,一時之間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誰能料想得到,他難得為之看好的小輩竟是如此的卑鄙小人,與魔宗勾結糾纏不清。
馭鬼殘殺凡人,栽贓嫁禍給他人,更是以他人性命相迫他閨女下嫁於他。
如此無所不用其極之人,尹渡風光是想想都後怕出一身的冷汗來。
若是自己閨女真稀裡糊塗的嫁給了此人,怕是這後半生都不得安寧了。
還好,還好……
還好他閨女聰明無雙,看穿陰謀,揭穿了這小人的真面目。
不過轉念一想,自家的寶貴閨女居然會為了百裡家的那個臭小子一手策劃出這麽多事來,更是為其不惜發下心魔大誓。
如此看來,閨女是真的喜歡那小子了。
尹渡風心中無奈地歎息了一遍又一遍,心想自己的閨女眼光總是要比自己好的,至少識人方面是這樣吧。
她既然對那小子如此的死心塌地,可見那小子雖然修行無用,但在某些方面怕是也有著極為不凡的過人之處吧。
尹渡風倒是不嫌棄百裡安資質普通,難堪大用。
唯一不爽的地方就是閨女看中的人怎麽能是百裡羽那死心眼的兒子呢。
他與百裡羽攀比了一輩子,也不對頭了一輩子。
如今再想讓自己的漂亮閨女嫁到他們白駝山去,尹渡風自是千百個不願意。
不過今日一看,百裡家的這對父子竟是很不對頭。
那就好辦的,到時候他們蒼梧宮對這小子好點,再將那小子拉到自己這一邊的陣容來,聯起手來一起欺負百裡羽這死心眼豈不是爽歪歪?
如此一想,居然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尹渡風的想法永遠都是這麽的簡單直接。
他這一生活著的意義,就是修行、養閨女、氣死百裡羽。
短短的時間裡,尹渡風思量甚多,最終還是擺了擺手,道:
“算了算了,反正為父也攔不了你了,閨女你去吧,將那小子帶回來,就算是跟太玄宗結了親,只要是你喜歡的,搶過來便是。”
搶過來便是……
尹白霜神色一陣恍惚,回想起了當年少年信誓旦旦立下的那個約定。
若是自己今日清晨沒有去太玄宗說那一番令人寒心的話,他定然也會不顧一切的來到這裡,將她搶回去吧。
只是她不能不這麽做,若是如此,席面之上有百裡羽,他一旦來此,只會讓情況更為糟糕。
如今這樣便很好。
她不會讓他等太久……
尹白霜衝著父親微微一笑,面上的冷冽寒意稍退幾分,顯得頗有幾分水靈秀氣:
“父親若是兩年前便能有如此想法,今日有怎會多出這些事來。”
尹渡風面上老尷尬了,摸了摸鼻子訕笑道:“是為父不對,是為父不對……”
“君河。”百裡羽將手中裝有碧火丹的黑木盒收入袖袍之中,神色恢復以往的冷漠,自人群之中喚來一名青年男子。
那男子名叫君河,一身天璽劍宗標志性的黑紅劍裝,背上負劍。
他面容生得豐神俊朗,眼眸明亮光彩照人,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非凡正義的光芒,讓人不由為之肅靜。
此人正是天璽十三劍之首,號稱君子劍的君河。
他來至百裡羽身前,就連一個簡單的劍禮都行得完美無缺,找不出一絲破綻,他恭敬道:“宗主有何吩咐。”
百裡羽道:“鬼門少主鄭司閻勾結魔宗,馭鬼害人,你執神槍雷吳,務必將此事徹查清楚!”
君河面色未動,換做以往,一旦涉及魔宗之事,宗主必然都是親力親為,今日怎麽有些反常了。
百裡羽無言的取了頭頂上的劍徽發冠換成那枚妻子所贈的烏木靈簪,卸下腰間宗主身份的白色宗羽以及以及升龍劍,褪去一身黑紅劍裝,換成了一襲普通的黑衣長袍。
他面朝大門,遙看西方遠山,狹長漠然的眸子微微閃爍道:“我去一趟太玄宗,將我的兒子接回家。”
自我稱呼從本座悄然變成了我。
不是以天璽劍宗宗主的身份,而是以一個父親身份,去接自己的兒子回家。
就在這時,整座九原山都變得無比安靜,原本盤旋在山門之上的百隻靈鶴也在最後一聲尖銳的嘶鳴聲後都不知藏去了哪裡。
“火……天燒著了……”
參加婚宴的人群之中,有人顫抖著聲音指著門外貼著遠山的蒼穹天空說道。
百裡羽目光驟然狠狠一凝,看著那熟悉的火焰,他心中忽然升起一個極為不妙的念頭,這不禁讓他本就天生凌厲的長相更顯森冷。
有人認出了那火焰的來歷,驚呼道:“德火經!這竟是太玄九經之一的德火經!是蕭鳴……蕭鳴他來了!”
有人不解道:“德火經蕭鳴?他怎麽會來這九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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