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來吧。”
澹澹一語落定,蜀辭攤開手掌,展開雙臂。
在這片詭異的人間花海之中,無畏無懼的斂去自身鋒芒與殺機,一雙幽藍豎童直如寒淵,妖媚無雙姿儀靜美。
圍繞在長野之中的那些無數人臉花如同被風吹散的蒲公英一般,消失不見。
大地間又恢復了一片野蠻生長的細絨纖草的雪海模樣。
蜀辭腳底下那些被君焰燒成灰白色的余盡被那些觸須般的白絲一點點的卷噬進去。
那些冰冷滑膩的白絲,如同女鬼的發絲般浮遊而起。
‘它們’試探性地圍繞在蜀辭的周身,確定她一身氣機妖力盡數斂去後。
‘它們’這才敢去用柔軟的白絲尖端去觸碰她的雙腿。
冰冷尖銳如針孔般的白絲扎破她的肌膚,汲取到了蜀辭的鮮血後,透過那新鮮溫熱的血液。
‘它們’感知到了蜀辭最真實的心意。
她竟真的放棄頑抗掙扎,自我獻祭般的將自己的這副不死之軀獻出來。
清楚感應到了這一點後。
伏在地面間的雪白絲草一時間如細蛇長蟲般狂舞而起。
‘它們’興奮的掀起一片宛若白色的狂亂海潮,密密麻麻的白色絲線鋪天蓋地地將蜀辭的身影吞沒。
蜀辭就這樣溺如了一片冰冷的白色世界裡,那些一根接一根扭動如活物的纖細白絲猙獰貪婪地自她纖細的脖頸之中深深扎進去,宛若駐扎根莖一般。
那些扎進她身體裡的白絲,立刻發出咕冬咕冬宛若喉管吞咽的聲音。
蜀辭體內的妖力魔氣瞬間被汲取得蕩然無存失去了蹤跡。
有的纖細的細白茸絲,並不著急去汲取她的身體,絲細的尖端如蛇蟲般力氣,慢條斯理地劃開蜀辭小腿肚。
殷紅的血珠沿著她雪白的肌膚緩緩滾落,然後有無數細絨白絲嗅著那血液的味道,一股腦地瘋狂湧入鮮紅的裂口之中。
蜀辭童孔狠狠一緊,似是感受到了莫大的痛苦。
她眼童冷漠低垂間,卻看到自己的那隻小腿在被無數細茸白草瘋狂湧入後,變得紅紫腫脹,粗大異常。
自傷口之中,無數瘤狀物的球體密密麻麻的從中被撐擠出來。
那瘤狀物的球體充血一般不斷腫脹至極致,像是一隻血腥的怪物。
蜀辭自嘲一笑,暗道,即便是當年被肢解封印於泰器山中,她的身子也不如現在這般醜陋吧。
她的身體被劃開的口子越來越多,如同死人的白色詛咒頭髮的絲草瘋狂地侵蝕著她的身體。
蜀辭再也站穩不住,宛若被巨大海浪迎面吹倒一般,整個人仰面倒了下去,身體沉浮在這片密密麻麻的白色絲草的海洋裡。
‘它們’吞噬的姿態野蠻而瘋狂,可是陰虛谷想要在短時間內將蜀辭吞噬,顯然是不可能的。
這個過程很緩慢,緩慢到蜀辭的意識還可以很長地停留在自己的身體之中。
這也就意味著,被人一點點吞噬肉身的痛苦過程,同樣要持續很久。
蜀辭自無數將她束縛的草海之中抬起手,纏繞在她手臂間的白色絨草被柔軟的掙脫斷裂。
她忍得艱難,能夠清楚地感知道五髒六腑被正在被屍氣侵佔。
內髒身體被腐蝕的聲音像是安寧死亡的樂奏篇章般回蕩在夜風裡。
她剛自艱難地抬起手臂,指尖觸碰到山谷裡的一縷幽冷月光。
丘嵐漸起的長夜,天空上是一片瓊色,亂雪之中,依稀可見一抹月牙清亮而溫柔,從無星色的天穹裡瀉下冰一般的銀輝。
這不由讓她想起了許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年同樣風雪很大,
年幼的魔君站在破碎的泰器山結界之中。她眼底還殘現著君焰燃燒過的余盡,深金色的雙童似笑非笑地看著剛從封印中被喚醒的她。
耳邊風雪過境,年幼的魔君慢慢展開她殘破滲血的黑色雙翼。
她滿身血腥戾氣的替她遮掩住了這漫天的風雪,唯有那淒清的月光,穿透她殘破的雙翼,與那漆黑伶殤的鴉羽覆落降臨在她的眉間。
在那影影綽綽的逆光裡,她看著魔君啊少女般天真無邪的輪廓,含笑的嗓音帶著溫溫沙啞的蠱惑之意。
她向她伸出一隻蒼白瘦弱的手,笑著說道:“握住我的手,我會將你從那無盡的死亡深淵之中拉上來,作為回報,請將你的靈魂給我。”
殘酷無情的魔君是懂‘死亡’的含義的。
蜀辭之所以不畏懼死亡,身姿向往死亡,只因對於蒼生一眾而言,死亡不過是一瞬間的絕望恐懼罷了。
可對於她而言那一瞬間的絕望與恐懼卻是奢求。
人死投身與地獄,尚且在經受完十八層地獄酷刑後,還可解脫輪回。
所以當她身處於永無止境的黑暗深淵之中,即便是面對著一根從天上業火裡懸下來的一根看起來柔軟易斷的蜘蛛絲,她也會毫不猶豫的抓住往上爬。
付出交出靈魂的回報。
她寧可靈魂殘缺也要逃離那片清醒又絕望的黑暗深淵,那份強烈的心情。
不管是經歷的千年還是萬年,直至今日,依舊刻苦銘心。
可是又為何,曾立誓即便顛覆六界也不願再回到那片黑暗的世界裡的她。
那份強烈的心情依然在的她。
今日又是為何……會自投罹往地選擇了自己最不想要的命運?
“你欺騙了‘我們’!”
“你的靈魂竟然是殘缺的!
!”
如潮海翻滾般的憤怒之聲蕩起了十裡亂雪!
蜀辭剛剛抬起觸碰月光的那隻手臂休的一下被躥起來無數密密麻麻的白色絲線個重新卷纏帶著將她臂骨扯斷的力道狠狠地扯了回去。
蜀辭的眼角有殷紅的血,涓涓如細流般沿著她蒼白的臉頰緩緩滑落。
可她卻並未去在意陰虛谷的憤怒,那隻拚勁全身力氣也要抬起來的手臂被重新狠狠地被扯會到了那股熟悉的劇痛之中她也不在乎。
魔君與她一樣,是個天生的政治家,不會對無用的事物產生半分多余的同情心。
就像是人類看到路邊開得正盛的野花,會因為她鮮豔美麗的價值而探手去摘取。
但是當他們看到伶落腐爛在地上的殘花,便絕不會浪費心力彎腰去撿拾起來。
她與陰虛谷的交易,讓自己淪為毫無價值的腐爛之物。
她余下的一半靈魂魔君自然也就換不來像當年在泰器山那般向她伸出援助之手。
蜀辭無奈的想著。
當她徹底淪陷成沒有意識的怪物,她那落在魔君手上的一半靈魂也不會純粹。
以魔君的性格,絕對不會留任何異動之物在自己的身上,恐怕也是會在第一時間,將她靈魂摧毀。
值得嗎?
蜀辭在心中對自己這樣發問。
就為了一個還沒有吃到嘴的食物?
居然連自己的性命也要搭進去。
她可從來不是什麽善良懷柔的人。
蜀辭在自己的心中淺淺地問了自己這麽一句。
但是在她的心中始終沒有回答。
因為她從一開始,就未曾有過半分動搖,所以她不需要答桉。
一直以來,她都是玩弄他人意識的噩夢存在,她會讓她一切所有的敵人陷入困頓的糾結。
但她從來不會在食物以外的事產生糾結的情緒。
她擅於玩弄權術,攻於城府,世人隻知她信奉利益至上。
可對於蜀辭而言,實則不然。
一切的權術、城府、心機、陰謀,都是因為她喜歡這麽做,對於本能的樂子而感到追逐的愉悅。
今日這番選擇,也僅僅不過是……本能罷了。
蜀辭自嘲一笑,抬起那隻被折斷扭曲的手臂,用滿是針孔血跡的手背遮掩住了流血的雙眸。
她澹澹說道:“真沒想到,有一天,我蜀辭也會有本能想要守護的一個東西啊。”
這種沉重又愉悅的心情,蜀辭不懂。
她也沒有時間去探究自己的這份心情究竟是因為什麽原因又是從何得來。
在死亡的時刻,有著這種奇妙而陌生的情緒伴隨著她,那種如影隨形的恐懼,似乎也沒有那麽可怕了。
“可恨!可憐!你竟敢愚弄‘我們’!”
怨憤的怒吼聲不斷在大地間徘回震動。
只有一半靈魂的魔河蜀辭,不死的詛咒之力也必然大打折扣。
陰虛谷隻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愚弄,‘它們’不斷憤怒嘶吼著:
“你只有一半的靈魂,如何與‘我們’對抗,你在自不量力!你竟敢愚弄‘我麽’!那小子別想活著離開這裡!‘我們’必要將他挫骨揚灰!
!”
對於陰虛谷的叫囂,蜀辭冷笑一聲,道:“‘你們’覺得事到如今,‘你們’還有選擇的權利嗎?”
隨著蜀辭話音落下,一股極寒之氣宛若從地脈之中吹襲而起,覆落在地面間大片白色絲草都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霜。
在那層極寒的霜意下,那些白色絲草蠕動的節奏明顯凝滯緩慢了下來。
那股霜意好似隆冬入林,其極寒刺骨凍魂之意,宛若自昆侖雪巔之上吹來的皚皚皓雪。
在這股霜寒之氣裡,竟是隱含著一股大氣磅礴的浩蕩聖意。
在這股聖意之下,任何邪魔魍魎都會擔心為之洗滌淨化。
陰虛谷回蕩在這片天地裡的聲音陡然從憤怒變得驚恐起來:
“這是什麽?!這是什麽?!”
蜀辭睫毛間亦是掛上了一層厚軟的白霜,她面肌膚隱隱透出玉瓷凍裂般的細小裂痕。
她面上的冷笑之意更甚:“‘你們’以為,吾輩身上的詛咒就只有不死不滅這一種嗎?
鬼叫什麽?這種寒毒,吾輩可是生生承受了幾千年,如今‘你們’既願意一同嘗嘗著滋味,那便一起來吧?”
“哦,對了,吾輩說過,那小東西的命,‘你們’動不得,不然……”
她勾唇一笑,嫵媚的面容在這寒霜濃白裡如霧裡看花,愈發邪氣妖異。
“吾輩可是不會輕易放過‘你們’的。”
蜀辭那張蒼白妖魅的的臉埋在白色的細絨絲草與寒霜裡,她就那麽妖妖嬈嬈的笑著。
有一朵七瓣冰晶色的花從她心口間綻放出來。
那多花綻放出來的一瞬間,陰虛谷內整個世界都宛若陷入了一場零度的極致蒼白色彩之中。
蜀辭那雙幽藍色的豎童成為了這片世界裡的唯一色彩,她面上帶笑,目光極致冷漠無情地俯瞰著身下的那些白色絲草。
盡管她被吞噬得已經完全沒有了個人形,盡管她一身妖力魔氣被吞噬枯竭,一副任人魚肉待宰的模樣。
可她那施恩般的語氣,依舊不減當年風采。
憤怒倒豎起來的滿地白色絲草在她胸前那朵緩緩開放的冰花下,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蜀辭不再說話,而陰虛谷也十分聰明。
事到如今,‘它們’不可能與蜀辭徹底魚死網破,如此兩敗俱傷,對‘它們’而言,並不是想看到的結局。
‘它們’陷入默契一般地不再發出任何人語聲。
整個地殼宛若掀浪一般,那些白色的絲絨草帶著萬鈞之勢好似將整個大地生生扯起來,其勢如暴風雪漲潮一般。
將蜀辭渺小的身軀盡數掩埋。
那些白色的絲草吞噬侵佔的更加猛烈殘暴,似是在用無聲的行動發泄著自己心中的不滿。
‘它們’瘋狂地試圖對蜀辭發動精神汙染的攻擊,此刻蜀辭的身體已經融入陰虛谷, 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那萬千汙穢、陰暗、瘋狂的因子,如毒液一般狠狠地灌入她的精神世界裡。
整個山谷,因為那極端的憤怒,已經全面蘇醒。
蜀辭能夠感受到自己的這具身軀已經徹底長滿了腐朽的根系,盡管她因著本能而行動,痛苦而釋然著。
在那強烈的精神汙染之下,即便是她,也逐漸開始承受不住。
快要成為這一團汙穢怪物的身體一部分。
她眼前已經被一片白色扭曲的事物完全遮掩覆蓋,連一抹月光都是奢望。
蜀辭隻覺得自己在這片蒼蒼莽莽的世界裡越陷越深,心口也傳來一陣陣鑽心的刺痛感。
她的視線與意識開始變得模湖,即便如此,她還是從這片冰冷沉重粘稠的世界裡緩緩地抬起一隻扭曲的手臂。
意識遊離於邊界處時,她心有所悟,喃喃道:“或許這對於吾輩而言,才是真正的‘死亡’吧?”
身為權謀政客,她算計利用了無數人。
因此,魔君阿嬈應身而來,也因為這份算計利用而握住了她從黑暗深淵中伸過來的手。
被獲救的感覺很好,哪怕是因為利用而施以的援手。
可是如今……再也不會有人來握住她的手了。
不過,這種陰謀家死於犧牲的命運,也不賴就是了。
“狗東西!打了我一掌就想死,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
彌留之際,一道憤怒至極的聲音忽然在蜀辭耳邊宛若驚雷般的炸響起來。
ps:鄉親們,好幾年的大群炸了,北北很是傷心難過,搞了個新群新組織:319363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