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百裡安咳得撕心裂肺,面色白得近乎透明,唇齒間的血猩紅得刺目,讓林苑心驚肉跳,手掌顫得厲害。
她顫抖的手掌忽然覆上一隻冰冷的手。
百裡安緊緊握住她的手掌,咳得窒息,不斷嘔吐,一個字也難以言說。
林苑也反握緊他的手,隔著那手掌的顫抖痙攣,她能夠深刻清晰地感受到他此刻承受得痛苦。
窗外打更聲驚亂夜色,鮮血的潮猩彌散在空氣之中。
林苑的掌心十分溫暖,仿佛只要緊緊拽住這人間的最後一點溫度,他便不會再度重陷黃泉之中。
方歌漁一言不發,唇緊緊抿起,臉上不見絲毫血色。
她將自己隨身的寶囊翻倒而出,無數靈丹異寶堆成小山般地倒了出來。
飛快的翻開那一堆小山,找到一個玉盒,打開小盒,頓時彌散出縹緲純淨的濃霜白霧。
那濃霜白霧絕非虛幻縹緲之物,那是集天地之靈力,具象化的霧體,常人吸食一口,便可提升十年修為。
可這些濃霜白霧,卻僅僅只是用來封存盒中之物的。
林苑看到盒中那枚紋路繁複的白玉雲丹,面色驚變:“這是十方城的太白丹?我記得是你母親留給你渡劫時準備的七寶靈丹,仙人難尋的古靈寶丹。”
世有傳說,仙人煉丹,流轉於四海八荒,丹分十寶。
丹入一寶之境,可謂靈丹,
凡渡五寶之上,那既是仙人也難求的上妙仙品之丹。
七寶靈丹,那可是傳說中的金仙才可有資格享用的稀世珍品。
渡劫有生死,可是若得此丹護靈,卻是能夠提升整整五成渡劫成功的概率。
且一旦渡劫為仙,仙神之位必然不會屈尊於如今人間那三位千年仙人之下。
如此珍品,她竟是毫不猶豫地拿了出來。
林苑震驚地看著方歌漁。
心想你知不知道你此刻放棄的是什麽?!
取出那枚白玉雲丹,方歌漁眸子異常明亮堅定,不帶絲毫拖泥帶水的……
手指往他含血的口中一送,甚至說不上有多溫柔優雅,捏住他的下巴。
還嫌他一時吞不進去,兩隻纖長的手指深深插進百裡安的喉嚨裡,硬生生將那顆仙丹給塞了進去。
這速度之快,快得都讓林苑來不及阻止,就看到她白生生的手指插進去,將東西塞進去被迫他吞下去後,又血紅紅地抽了出來。
這一下,百裡安連咳都咳不出聲了。
林苑楞了半晌,饒是心憂於百裡安的安危,但還是沒能忍住,分了一下神。
她看著那邊不過是塞了一口丹藥就累得氣喘籲籲的方歌漁。
想來也是被百裡安此刻的狀況嚇住了。
病急亂投醫,挑藥不挑對的,隻挑最貴最好的。
直接一口塞,順都不帶用水順一下的。
這真是敗家敗出一種境界來了。
方歌漁在那一臉如釋重負地抹了抹額上的汗水。
林苑憂心忡忡地看了百裡安一眼,道:“歌漁,你喂的是仙丹。”
方歌漁道:“我知道,那仙丹雖是貴了些,但能救命,不必客氣,我不心疼。”
林苑又道:“是能救命,但你喂的是一隻屍魔,屍魔無命可續,這仙丹於他而言,就同吃了一顆酸溜溜的葡萄一樣,並無多大差別,而且方才你都不搗碎,那麽一大顆塞進去,怕是堵得一口毒血都吐不出來了。”
其實在林苑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方歌漁就已經變了臉色。
她捏住百裡安的臉頰,兩根手指又從他血糊糊的嘴巴裡插了進去,虎著一張小臉認真道:“你說我現在摳出來還來得及嗎?”
林苑尚未回答,百裡安聲音沙啞且虛弱地響起:“方才你捅太猛,插太深,我已經吞下去了,沒事,我沒有消化能力,現在你想取丹,可以在我肚子裡拿,已經開好了刀,直接取就可以了。”
林苑:“……”
方歌漁:“……”
怎麽可能做得出來啊!
這麽殘忍的事。
方歌漁兩隻手像貓爪子一樣,不安地在地上撓了撓。
林苑還以為她是憂心那仙丹浪費難以取出,正欲說話。
方歌漁卻是一拳頭砸在地板上!
模樣有些嚇人地厲聲道:“沒事瞎吃什麽東西!我就不信這仙陵城的人抓了我還真能一刀將我給殺了?如今就連我娘留下來的七寶靈丹都救不了你,你就等著去見閻王爺吧!”
百裡安隻覺得這一次,從奢比屍那掠奪而來的治愈力都失了功效,被破開的胸腹非但沒有半分要愈合的征兆,反而體內湧出來的血越湧越多。
他身體涼得厲害,死死握住林苑的手掌,汲取那一點來自旁人的體溫,努力讓自己的思緒清明。
他道:“方歌漁,你先聽我說,你盜來的那枚碎片根本不是真正的輪回碎片。”
方歌漁一邊翻出匕首,一邊朝著自己的手腕間割去,氣惱道:“我知道!我知道的!若是真正的輪回碎片,怎麽可能藏有這般噬人劇毒,我知道是我蠢,中了別人的算計!
可我再蠢,也不至於經歷了今夜這一切,還什麽道理都不明白!所以你給我閉上嘴,我要喂你喝血了!你要多少我都給你!所以不許給我死了!聽見沒有!”
她方歌漁最討厭背負別人的性命了!
百裡安虛弱地笑了笑:“閉上嘴又如何飲血?”
他伸手製止方歌漁割腕的行為,氣息雖是荏弱,像一個苟延殘喘之人。
可百裡安的目光卻是從容近乎堅定:“別再繼續傷自己了,若是沒有幾分把握,我也不會做此蠢事,放心,死過一次的人,清楚知曉死亡是一件很冰冷可怕的事情,我很害怕,所以我不會死。”
他指間沒有什麽力度, 卻能夠迫使方歌漁慢慢地放下手中的匕刃。
“接下來好好聽我說話。”
看著他的眼睛,方歌漁明知什麽都不做很不對,可她竟是難得地安靜了下來。
百裡安雖然平日裡看似溫順可欺,
可是林苑看得出來他並不習慣於去依靠他人,就仿佛一直習慣了自己一個人。
未曾經歷過被歲月溫柔以待,就連活著都是小心翼翼。
就好像知曉自己身後早已是空無一人,不敢輕易倒下。
因為心中清楚,自己一旦倒下,無人相扶,只會摔得滿身傷痕再也爬不起來。
跌跌撞撞地一個人,渡過著難熬的時光近乎是依靠本能而活。
分明是一個能夠對旁人極好的人,卻一旦接受旁人的善意,便會誠惶誠恐,如獲珍寶一般地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