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教大逆!”
沙河大將一見六人操縱精純願力,以飛劍襲殺自身,立時意識到六人的身份,頓時目呲欲裂,厲聲嘶吼——
他卻怎麽也想不通,羅教大逆緣何會與死敵天一道攪和到一塊去?
嬴鬼部諸道鬼,除卻鎮國將軍府諸管家以外,余者不涉朝政。
是以沙河大將並不能想到,能請動羅教出手配合的人,並非天一道,更不是他猜測中的尚王。
而是朝中老臣於廷益!
“還愣著幹什麽?
妖人借血肉假身降臨,實力不足真身之三成,不如外景圓滿的修行者!
不趁此時將之誅殺,更待何時?!”
六位法度使中,一年長者暴喝出聲,一下子驚醒了埋伏在各處的天一道諸長老,以及掌門蕭時進。
他們如夢方醒,各自催發飛劍,鼓動陰毒神通,或放毒釘惡火,或發猛鬼骷髏,盡數朝著沙河大將撲殺而去。
最初被沙河大將氣勢震懾的蕭時進,此時得到眼前看似凶狂的妖人,實力竟然不及外景圓滿的修行者,更不如自己這個貨真價實的神魂虹化之大修行者,頓時漲滿信心,一下調集周身真元,合匯神魂神光,在虛空中凝練一道天蜈探神大手印,狠狠打落沙河大將頭頂!
轟轟轟!
白光飛劍、歹毒神通、及至虹化大手印齊齊降臨!
沙河大將原本以為自己只要率部絞殺天一道掌門,此事便可功成,未料到自己反落入敵人圈套,登時憤怒嘯叫:“待到主尊降臨,爾等必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在它嘯叫聲中,諸般神通盡皆打落其身。
縱然沙河大將以代天神光護持周身,亦難抵擋眾人合力出手——更何況,它此時實力不足真身的三成,又有修煉心造功這等專門克制嬴鬼部的羅教法度使在側,它直接就被諸般神通轟殺成了齏粉,血肉化為飛灰,唯有一點真靈在肉身毀碎的刹那,再度投進了嬴部家鄉之內!
嬴鬼部仰仗嬴部家鄉之妙,即便身死,真靈亦可投入其中,等待再度復活。
能將嬴鬼身魂完全殺滅者,至今除了王安之外,別無他人!
但眼下即便是滅殺沙河大將的肉身,於天一道、羅教法度使而言,亦是極大收獲。
他們皆知,只要滅殺對方一次,對方想要再次降臨,也得等到二三月後了,二三月之後,此地會是什麽光景,尤未可知!
嘩啦!
便在沙河大將肉身隕滅的一瞬間,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的百余嬴鬼,已然突入木樓之中。
諸赤甲妖人眼中流轉紫紅邪光,一霎感應到了沙河大將的隕落,登時齊聲嘯叫:“殺!為沙河大將復仇!”
一道道紫紅代天神光在半空勾連交纏,百多嬴鬼氣脈合一,氣勢洶洶圍殺向木樓裡的眾人!
“螳臂當車!”
“簡直找死!”
合力一擊就抹滅去一尊大將嬴鬼的肉身,令得天一道蕭時進及諸長老信心爆棚,見這些尋常時候,自家也有實力打滅一二的普通兵卒圍殺上來,一個個冷笑連連,各種神通競相施展!
諸般神通席卷木樓,已被撕裂陣法的木樓直接在神通卷動著被炸成粉碎!
一場混戰便在廢墟之中爆發開來!
寧榮街前的這場混戰,開始由此吸引了愈來愈多的嬴鬼參與進來,鎮國將軍府周遭各處盡向此地調撥道鬼,以求鎮滅天一道與羅教法度使一眾。
這場混戰,儼然間成了風暴核心。
參與這場混戰的赤甲妖人,由最初的百余個,慢慢增加到二百余、三百余、四百余……
此地赫然成了鎮國將軍府防衛上的一道傷口,而今正血流不止。
嬴鬼部不將這道傷口堵住、填補,便誓不罷休!
——
“大人,鎮國府妖人已往寧榮街增兵至七百余,鎮國將軍府內的兵卒亦開始往外調動了。
天一道死了四個長老,隻余蕭時進與左右護法長老。
羅教六位法度使,今已有四位殞命。
我方又增派過去五位法度使,尚能再牽製一段時間,但蕭時進已起逆反之心,若真讓他覺得自身性命垂危,未必會繼續按照您的命令行事……”
尚陽王都以外,衛戍大營之中。
於廷益先前暗中培養的三千飛神衛在數日前接到調令之後,就自各地兵營之中趕來,終於在昨日於京營內如數匯集。
三千飛神衛身著戎服,戎服之外,則覆蓋著一層以木符串聯起來的‘符甲’。
他們各自背著三柄大刀,刀刃血槽赤紅,隱約有符法紋路流轉,顯然並非凡品。
飛神衛乃是於廷益專門培養起來,用以應對鎮國天軍的一支軍隊。
借助明面上設立神化府,吸引去鎮國將軍府、天一道的注意力,他在暗中整訓出了三千人的飛神衛。
這支軍隊參修武道、道術,以符甲、符刀為攻守之器,以武人氣血引動利器,配合上精粹願力,能對赤甲妖人造成極大壓製。
此時,軍營大帳之中,飛神衛首領面色肅然,向於廷益稟報戰事情形。
於廷益仔仔細細聽過飛神衛首領的稟報,聽得其稱‘蕭時進已起逆反之心,即將支撐不住,抗命而去’之時,他面上露出一抹笑容,搖了搖頭:“再等等吧!
蕭時進已將全部身家盡數投入此戰之中,他此時縱然要遁逃,又能遁逃到何處去?
留在此地,尚且能搏一絲機會,若剿滅鎮國大將,其夙願可成。
然若抗命而去,天下之大,何處能容得下他?他率眾攻伐鎮國將軍府,與那些赤甲妖人已為死仇。
此時脫逃,鎮國大將也決然不會放過她。
蕭時進是個聰明人,知道此時自己最該做些什麽。”
隨後,於廷益又道:“再派五名羅教法度使過去,好叫蕭時進知道,我並未棄他生死於不顧!”
“遵命!”
飛神衛首領聞言立時應聲,旋即又忍不住道:“只是大人,而今鎮國將軍府中赤甲妖人已出動近半,我們此時出動,已經絕佳戰機。
緣何還要繼續等待?”
“我等此時出手,縱然可以攻破鎮國將軍府,但於真正大局其實無有絲毫扭轉。”於廷益搖了搖頭,“鎮國將軍一日未能夷滅,大勢便一日盡在其手。
以我方如今底力,固然可以攻破鎮國將軍府,卻亦要為此消耗甚多。
我之所圖,並非鎮國將軍府之覆滅。
而是鎮國將軍亦要被剿滅於此戰之中。所以當留存底力,用以應對最後的鎮國將軍。”
“原來如此。
屬下明白了。”飛神衛首領一時恍然,也不再多言。
轉身離開,按照於廷益的命令,去調遣羅教法度使增援寧榮街去了。
——
剛剛經歷過一場混亂,又漸歸於平靜的白陽教總壇內,嬴河上空,一道虛空裂口突兀顯現。
內裡一隻隻紫紅重瞳眼眸相互疊合,代天神光便自裂口之中傾瀉。
關無咎的身影被拋出了那道裂口,鎮國大將的身形隨之從中走出。
它的胸膛之上,那個猙獰的傷口尤未愈合,邊沿上生出一些紫紅肉芽,盡力彌合著胸膛上的透明窟窿,卻因傷口周遭有神魔精氣繚繞糾纏,這般彌合也極其緩慢。
鎮國大將飛遁數個時辰,傷口的愈合亦沒有絲毫進展。
它已知王安神魔精氣的恐怖,連己身代天神光都難以匹敵,已經定下念頭,待到完成此間之事後,就舍棄這道肉身。
此時,鎮國大將一把手提住關無咎後衣領,落在嬴河岸邊新修築的觀禮台上,舉目四顧,以自身氣機籠罩此間,感應著這畔天地殘留的余韻,終於確定,‘母親’先前確實曾在此地駐留。
眼前這條乾枯的河流,在先前更生出了開啟的跡象。
它心頭情緒莫名,口中猛然吐出一口代天神元氣,噴在關無咎臉上,激得本已經昏迷過去的關無咎即刻蘇醒過來,滿眼驚懼地看向鎮國大將。
關無咎先前被王安氣機挾裹,直接被震蕩得昏迷過去。
此時蘇醒,還以為自己仍處於王安氣機籠罩之下,內心著實恐懼萬分,但陡然看到鎮國大將那張無比猙獰的面孔,他心裡猛地打了個突,又舉目掃視四下,意識到自己已經在白陽教總壇之內,心中尤有幾分不信,忍不住喃喃自語:“我莫不是在做夢?”
能夠回歸教中,無疑是他做夢都想要的好事。
在白陽教內,他可以聯結數萬信眾的願力神魂,戰力一提再提,面對那尊神魔般的強者,也總有一分應對之力。
身處教中,關無咎總算有幾分安全感。
鎮國大將盯著關無咎還未回過神的面孔,忽然冷笑幾聲,盤繞周身的洶洶代天神光,化作一道道猙獰鬼爪,扯破了關無咎周身皮膚,使之刹那鮮血淋漓,痛得不住哀嚎起來。
這番動靜已然引起諸白陽教眾的注意。
信眾們氣勢洶洶圍攏在觀禮台左右,卻在看清了拿捏著自家教主的乃是鎮國大將之後,都紛紛熄了情緒,有些戒懼地各自散去了。
“你自不是在做夢,此地便是你白陽教總壇之內。
你能在武道余孽手下撿回一條性命,亦是因吾順手救了你一把。”鎮國大將放出猙獰鬼爪不斷撕破關無咎皮膜,又眼睜睜看著其鼓動願力修補自身,紫紅重瞳之中,瘋狂之色未減半分。
也是關無咎這等修煉願力神通的修行者,它不好吞吃,一旦吞吃便會與自身代天神光生出種種排斥,否則今時一定不會留下關無咎性命,將其吞吃之後,再觀覽其記憶,對它獲取情報並無絲毫障礙。
關無咎聽得鎮國大將所言,又陡然受此劇痛,方才反應過來,額頭上汗如雨下,連連點頭痛聲道:“多謝將軍救命之恩,多謝將軍救命之恩!
不知在下犯了什麽過錯,將軍卻要這般懲處在下?!
將軍——”
“你不知你犯了什麽錯?!”鎮國將軍面色更加猙獰,盯著關無咎,厲聲喝問,“你如今能使嬴河生機複返,漸有開通之跡象,可是全憑你自己摸索?!”
關無咎驀地一驚,才想起鎮國將軍曾口稱色空天母為‘母親’,色空天母卻不與之相見。
他不敢再說謊話,連忙道:“此皆母聖推動,母聖指點於我,我方能令嬴河複返生機,卻是真不知道,母聖與將軍竟有如此淵源啊,將軍饒命!”
鎮國大將與色空天母之間淵源,外人自然難知。
因此它並未懷疑關無咎此言真假。
出手震懾關無咎的效果已有,它便放下了對方,盯著跪伏在地不敢多言的關無咎道:“你尊祂為母聖?你是怎麽與祂有牽連的?”
當下關無咎也不敢隱瞞,便連忙把母聖如何突兀出現,自己難以揣度其身份修為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只是越到此時,關無咎也越發清醒。
自己所修願力成就法門,而今就是自己最大依仗。
不論是鎮國將軍,還是色空天母,都需要自己,不然鎮國將軍也不會費盡心機,將自己待會白陽教總壇,懲而不殺了。
然而自己對他們而言,雖然有一份價值,但這份價值卻不知道在何時就會耗盡,為免自己真走到窮途末路,總要留一條後路!
所以,關無咎並未把色空天母刻意交代他, 要對鎮國天軍隱藏行跡的事情,也悉數告知鎮國大將。
“嬴河生機,可是自祂降臨白陽教之後,方才開始複蘇的?”鎮國大將聽完關無咎所言,沉思良久,再度問了一個問題。
關無咎連忙搖頭,道:“在此之前,我探索道藏,瀏覽典籍,誤打誤撞之下,經歷過幾次河神大祭之後,已然令嬴河生機稍有複蘇,開通了幾口泉眼。
母聖卻是在此之後,方才出現於白陽教總壇之內。”
“原來如此。”
鎮國將軍點了點頭,正欲再詢問其他細節,忽然之間,盤繞其周身的紫紅代天神光猛烈震顫起來,背後那道蘊藏嬴部家鄉的虛空裂口中,一雙雙重瞳也漸漸浮出了裂口。
它臉色陡變,怒聲道:“賊子膽敢趁此時機,謀奪吾之本部!”
旋即,未做絲毫停留,隻向關無咎丟下一句話:“待我解決京城諸事,再來詳細問你關於母親諸事,你若有絲毫隱藏,白陽教不必存續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