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同道抬手,拍了拍徐長生肩膀,心裡一邊斟酌一邊說:“長生,你設想過沒有?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將來你爸不幫你娶媳婦呢?你想過這個可能嗎?”
徐長生停下腳步,看向徐同道,皺眉道:“不可能吧?我畢竟是他親兒子。”
不可能?
徐同道記得原時空徐長生三十多了,他爸和他繼母也沒給他張羅娶親的事,連相親都沒幫著安排過一次。
就這,他每年過年回家,他繼母還要逼他交出辛苦一年才積攢下來的那點工資。
一直到徐長生徹底絕望了,才終於學聰明,之後再也沒回過那個家。
但那時候他已經三十好幾了,他學聰明的代價太大了。
“你覺得……你家裡現在做主的是你爸?還是你繼母呢?你爸能鎮得住你繼母嗎?”
徐同道想幫他早點醒悟。
徐長生眉頭皺得更緊了,好半晌都啞口無言。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遲疑著問:“小道,那你說我該怎麽辦?我掙的錢自己存著?不行不行!我繼母會想方設法讓我上交的,我每天工資多少,她比我還清楚,我想偷偷留一點都不可能……”
見他已經想著偷偷留一點錢了,徐同道笑了下,“長生,你繼母畢竟不是你親娘,她這些年對你怎麽樣,你自己心裡比我清楚,你爸在家裡能不能做主,你家的錢掌握在誰手裡,你肯定也都清楚,指望你繼母的良心?或者指望將來你該結婚的時候,你爸能從你繼母那裡要出多少錢來給你,我不幫你判斷,你自己想想!可能性有多大?嗯?”
徐長生聽著聽著,就抬手抓頭,眉頭緊皺,長歎一聲,問:“小道,你別給我分析了,有沒有什麽辦法?你說我到底該怎麽辦?如果連我爸都不管我的話,我以後還能怎麽辦呢?”
徐同道轉臉望向夜色下的江面,淡淡地說:“以後別把你掙的錢上交了,自己存著吧!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你指望不上你繼母,也指望不上你爸,就像我也指望不上我爸一樣,咱們都該為自己打算,要靠自己才行!”
“靠自己?”
徐長生順著徐同道目光,也望向夜色下起伏不定的江面,遲疑著說:“你說的容易,做起來會很難吧?如果我掙的錢不上交,我繼母肯定不會讓我回家的……”
“那就不回家唄!”
徐同道沒有看他,仍然望著江面,語氣也不見起伏。
“不回家?這……這……”
徐長生被驚住了。
徐同道這才轉臉看著他,輕笑一聲,問他,“你覺得你現在這個家,包括房子和錢,以後是會留給你?還是留給你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或者……你覺得那些東西,你能和你弟弟平分?”
徐長生咬著嘴唇,連連抓頭,無言以對。
言盡於此,徐同道也沒有繼續勸他,抬手又拍了拍徐長生肩膀,轉身往後走,邊走邊說:“回去吧!我剛剛跟你說的話,你回頭可以慢慢想,等你想清楚了,如果覺得我說的沒道理,你就當我放了個屁,如果覺得我說的有道理,那該怎麽做,我剛剛也跟你說了。”
徐長生長歎一生,耷拉著腦袋跟在徐同道身後。
有些問題,他以前只是沒深想,心底多少也抱著些僥幸心理,總覺得他爸是親的,他爸肯定不會不幫他考慮將來。
而徐同道剛才的那些話,卻擊碎了他心底的那絲僥幸。
……
次日葛小竹早早就來到圩上替換徐同道。
她到的時候,徐同道和徐長生還在老鄉家的廚房草堆裡熟睡著,葛小竹看見這一幕,心裡很不是滋味。
本該在家享受考上高中喜悅的兒子,不僅沒錢去讀高中,還在這裡替她值班,和後娘養的徐長生一起睡在這草堆裡。
要不是怕別人看見了笑話,她這時候眼淚肯定掉下來了。
強忍著眼淚,葛小竹叫醒徐同道,讓他趕緊回家去睡。
至於他中考分數594,應該能上縣二中的事,話到了她嘴邊,她還是忍住了沒說。
一來,她這個做娘的,沒錢供他去念。
二來,這老鄉家裡有不少他們徐家村的人,不是說這些事地方。
……
天光大亮的時候,徐同道回到家。
妹妹葛玉珠正在掃地,弟弟徐同路很沒形象地坐在大門門檻上,斜眼看著剛剛回來的他。
徐同路的眼神和表情,讓徐同道不喜。
便停下腳步,皺眉斥責:“大清早的,你坐在這裡幹什麽?看門狗啊?趕緊給我起來!快點!”
徐同路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卻沒讓開大門,雙眼盯著徐同道,說:“你考了594分,應該能上高中,我們已經商量好了,我出去掙錢,你去念書!”
594分這幾個字入耳,徐同道表情毫無變化。
這事他上輩子就知道了, 還用別人告訴他?
“商量好了?”
徐同道冷眼與徐同路對視著,冷聲反問。
徐同路梗著脖子,嗯了一聲。
“忘了我跟你說的話了?以後這個家裡,我說了算!掙錢的事歸我,你的任務是給我好好念書!滾開!你再攔在門口,我抽你!”
徐同道沒心情跟他扯皮,一頓喝斥,走過去,伸手就把徐同路扒拉著推到一邊,然後大步走進家門。
“你、你考了594分!你都考上高中了,你不去念?你憑什麽說了算?你不就比我大一歲嗎?你憑什麽說什麽就是什麽?”
身後傳來徐同路氣急敗壞的質問。
剛剛走進家裡的徐同道聞聲,駐足回頭,面沉如水地盯著門外的徐同路,沉聲道:“就憑我是你哥!”
頓了頓,又說:“你也知道我今年考了594分,明年這個時候,你要是敢考的比我低,你看我怎麽收拾你!想不聽我的?行啊!你有本事就去把你爸找回來!你找不回來,這個家就是我說了算!”
“大哥、二哥……你們別吵好不好?我求求你們了……”
本來在掃地的葛玉珠見氣氛緊張,手足無措地在一旁勸著。
徐同路氣得臉都紅了,梗著脖子大吼:“什麽叫把我爸找回來?那個孬種是我爸,也是你爸!!你別忘了!!”
徐同道被他吼得火起,咬著牙就大步往他衝去,而徐同路吃了他上次掐脖子的虧,這次是學聰明了,一見他要打人,當即就掉頭就跑。
跑得可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