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荷好歹上輩子好歹也是個網絡寫手,基本的職業修養還是有的。
唐詩宋詞雖不能信手拈來,但一些經典卻是張口就來。
有了決定,杜荷也不猶豫,微微一笑,邁步上前對孔穎達行了一禮:“學生多謝孔先生厚愛,這就賦詞一首,還望先生不要食言。”
完犢子了!
孔穎達瞬間面色大變,恨不能狠狠給自己來個嘴巴。
嘴賤麽這不是,好好的陸元郎想要嘚瑟就讓他嘚瑟去唄,自己出什麽頭,這下完了,視若珍寶的端硯怕是要飛了。
可若是讓他把之前說出去的話再收回來,作為孔聖人的地三十一代子孫,這種食言而肥的事情他還做不出來。
更何況,周圍還有那麽多人看著呢,尤其是程咬金那個大嘴巴,孔穎達敢保證,自己只要反悔,這老匹夫定會宣揚的長安城盡人皆知。
一不做二不休,孔穎達也是個狠人,既然不能反悔那就賭杜荷必輸無疑好了,自己之前已經限定了范圍,以重陽為題賦詞一首,若是這樣依舊輸了,那也是命裡該著。
“老夫向來說一不二,今天當著先祖畫像更是不會反悔,杜家小子,來吧,別讓陛下久等了。”
“如此……,先生且讓讓學生稍稍考慮一二。”杜荷行了一禮,假模假式的低頭思考起來。
反正孔穎達已經說了,限時一炷香,時間還很富裕,不用白不用。
更何況上一次抄詩那是形勢所迫,不得不如此,這次如果還是五步成詩……。
杜荷記得某位大手子曾經說過,比別人領先一步的是精英,領先兩步的是棟梁,領先三步的是天才,領先十步的……那是妖怪。
而妖怪往往不會有好結果,通常都會被丟進柴火垛裡燒成灰。
杜荷活得好好的,一時半刻還不想死,所以……還是老實一點,適當的裝一下天才就可以了。
眾目睽睽之下,杜荷轉了幾圈,就在眾人等得有些不耐煩時,腳步突然一頓,面露一絲喜色,將手裡折扇往院中芙蓉樹一指:“芙蓉金菊鬥馨香,天氣遇(欲)重陽。”
“好,好一個芙蓉金菊鬥馨香,單憑此句,衝遠怕是輸定了。”李世民雖不善詩詞,但鑒賞能力卻是有的。
衝遠是孔穎達的字,作為孔聖人的嫡傳子孫,小老頭的學問自然非同一般,就算沒有李二的提醒也知道自己輸定了。
失望之余不禁搖頭苦笑,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悔不當初啊!
杜荷將李世民的話聽在耳中,心中暗自好笑,這可是大宋朝宰輔晏殊的詞,能不好嗎?
想著,也不讓在場眾人久等,直接把後面的一段也背了出來:“遠村秋色如畫,紅樹間疏黃。流水淡,碧天長,路茫茫。憑高目斷。鴻雁來時,無限思量。”
一首《芙蓉金菊鬥馨香》背誦完畢,全場萬馬齊喑。
鴻雁來時,無限思量。
在場的老家夥們那個不是活了半輩子,數十年時間,歷經三朝,戰亂、統一,再戰、再統一,屍山血海中,親朋故舊十不存一。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孔穎達喟然長歎:“罷罷罷,這次老夫輸的不怨,杜家小子,老夫那硯台是你老師的了。”
杜荷知道現在不是賣乖的時候,連忙行禮:“多謝先生成全,失禮之處,還望先生海涵。”
孔穎達搖頭:“什麽先生不先生,你父與老夫雖然算不上至交,卻也曾經同為十八學士,
今後你若有心稱老夫一聲叔父足以。” 孔老頭也是要臉的,人家一個小屁孩,在不足半柱香的時間裡按照他的要求搞定了一首命名詞,質量高到讓在場所有人無言以對,他還有什麽臉面去給人家當先生。
場面一度尷尬到不行,就連陸元朗都不知道應該說點啥才好。
自己這個學生收的簡直就是……太特麽值了,詩詞方面簡直無可挑剔,不說碾壓大唐文壇,至少也稱得上獨樹一幟。
就是……,就是其他方面差了些,比如經學。
所謂經學,其實每個朝代都有不同,比如西漢,當時的經學只有五經,《詩》《書》《禮》《易》和《春秋》。
到了唐代五經演變成了九經,其中《禮》被拆成了《禮記》、《周禮》和《儀禮》;《秦秋》被拆成了《左傳》、《公羊傳》和《谷梁傳》。
等到了宋代,九經又變成了十三經。
至於宋真宗趙恆的‘勤向窗前讀六經’,其實指的是西漢之前的六藝,也就是《詩》、《書》、《禮》、《樂》、《易》和《春秋》,不過後來《樂》失傳了,更加上董仲舒一翻騷操作,六藝也就變成了西漢時其的五經。
當然,這其實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不管是前世今生,也不管是五經還是六藝,杜荷都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
書拿起來,就是大眼瞪小眼,我不認識它,它也不認識我,愁的陸元朗一綹一綹的掉頭髮,能想的招兒都想了,可是一點用都沒有,杜荷照樣拿起書就困。
最後還是李世民比較善於處理此類問題,哈哈一笑說道:“衝遠教了個好學生啊,真如果沒記錯,杜荷之前應該是在國子監就讀吧,這小子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國子監功不可沒。”
乍一聽李二這話沒毛病,可細一品就不是那麽回事了,什麽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還不是說我不如他。
這一刀補的,扎心了好麽。
不過,李二畢竟也是好意,孔穎達總不能不領情,回身應了聲諾,紅著老臉退到邊上舔傷口去了。
長孫無忌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終是沒有去勸,乾咳一聲道:“陛下,陸館主,時辰差不多了,咱們是不現在就……。”
“慢著……”破鑼一樣的嗓音像是打雷一樣響起,程咬金晃著膀子擠出人群,往地中間一站,扯過杜荷:“小子,老夫也要考考你,答出來了還則罷了,答不出來,那個什麽桌子和椅子就要送給老夫一套一模一樣的。”
杜荷都尼瑪聽傻了。
這老妖精,簡直也是沒誰了。
想要桌椅你就直說,老子又沒說不給,考考老子算怎麽回事。
話說你認識字兒麽?
呃……等會兒,這老……燈該不會是想要跟老子比比誰用斧子厲害吧?
那也太無恥了些。
正想著,陸元郎不幹了,拍桌道:“程老匹夫,休要欺人太甚,速速把老夫的弟子放下,否則別怪老夫將程處默逐出弘文館。”
這要是放在普通家長,立馬也就慫了,畢竟娃在人家手底下,較上勁吃虧的終是自己。
奈何,老程不是一般人,大嘴一張呲牙道:“憑什麽,憑什麽他孔老兒就考得,老夫就考不得,瞧不起我們這些戰場上下來的廝殺漢是吧?”
“你……”陸元郎氣的胡子都抖了,卻拿程咬金毫無辦法。
滿大唐要說能治了這家夥的,一個是秦瓊秦叔寶,另一個就是李世民了,不過此時秦瓊並沒來,於是陸元郎只能向李二求助:“陛下,還望陛下替老臣做主。”
看著杜荷像小雞崽子似的被程咬金拎在手裡,李世民的心裡……就是特別的舒適,誰讓這小子放了朕好幾天鴿子,就是不來道歉,活該,就應該讓程妖精這個魔頭來修理修理。
沉默片刻,李世民終於開口:“知節休要胡纏,你那三斧子便是沙場老將都受不了,更何況一個孩子。如果你真想要桌椅,回頭讓他給你送去一套也就是了。”
“陛下看不起臣麽,區區一個小毛孩子,老程何需用斧子對付。”程咬金把杜荷往地上一戳,滿不在乎的說道:“小子,老夫也不為難你,就給你出一道算學題,答出來一切好說,答不出來……嘿嘿……”
嘿嘿個啥,比斧子小爺自認不是你的對手,算學還能怕你個老貨?
瞅著得意洋洋,自以為勝券在握的程咬金,在場所有人都是滿頭黑線,這老不死的壹貳叁肆伍能分清誰在前誰在後不,還有臉提算學,你確定自己知道這兩個字怎麽寫?
程咬金卻不管那些,想到前幾天長子程處默拿來考自家婆娘的那道算學題,豪氣頓生,連自己那個聰明絕頂的婆娘都解不出來的問題,就不信杜荷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能夠想到答案。
隱隱約約程咬金似乎看到了杜荷回答不出問題,在場眾人對自己高山仰止,佩服到五體投地的場面,老臉上笑的更加猙獰:“杜家小子,你最好快點答應,答應了,回答錯誤最多賠上一套桌椅,不答應,老夫把你屎捏出來。”
杜荷就無語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能不答應嗎!
只是,不知道程咬金哪來的自信,怎麽就如此肯定自己回答不出他的問題。
整理了一下剛剛被他弄亂的衣服,杜荷不溫不火道:“長者賜不敢辭,程叔叔有什麽題隻管說就是了,小侄量力而行,若是回答不出別說一套桌椅,就是把貴府所有桌椅全都換了也無所謂。”
“好,老夫就喜歡你這份狂妄,希望等會兒回答不出來的時候你小子還能這麽硬氣,老夫可不像李元昌那麽好打發,敢賴帳,老夫拆了你小子的骨頭。”
賭約已成,陸元朗就算想要阻止也來不及了。
更不要說,周圍還有一大堆唯恐天下不亂的老貨準備看熱鬧,不可能讓他插手其中。
至於杜構的想法……不好意思,這樣的場合根本就沒有他說話的份,就算擔心著急,也只能忍著。
程咬金放夠了狠話,邁著六親不認的步子背著手在杜荷面前來回走了幾步,以前他大老程被人圍著的時候要麽是喊打喊殺,要麽是‘匹夫無禮’的喝斥,像今天這樣萬眾矚目的機會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必須好好享受一下,回去好跟家裡人吹吹牛·逼。
最後就連房玄齡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程知節,你能不能快一點,拜師的吉時眼看就要到了。”
“這不是還沒到麽!”老妖精的得意情緒被打斷,翻著銅鈴大的眼珠子撇撇嘴說道:“不過,你們既然那麽著急看這小子出醜,那老程就不客氣了。小子,你聽好了,說:有一隻猴子……”
“咳咳……”緊張到不行的陸元郎只聽了一個開頭就忍不住咳了起來,表情甚是精彩。
顏師古以手撫額,不忍直視。
兩人都是弘文館賭鬥事件的目擊證人,對程咬金這種關公面前耍大刀,魯班面前耍大斧的行為充滿了同情。
這老貨到底是從哪裡聽到這題的?
難道跟他說這題目的人就沒說題的原出處是哪裡?
李世民則是皺了皺眉,感覺怪怪的。
這題他在前幾天才剛剛聽小十七說過,怎麽程妖精這老貨也知道?莫非他家那傻小子跟小十七……走到一塊去了?
艸,朕拿你當朋友,你卻想拿朕當親家!
程咬金啊程咬金,你最好別讓朕抓住你家那傻小子的把柄,否則朕非打斷他的腿不可。
李世民腦洞大開,亂點鴛鴦譜,杜荷這邊卻險些笑出聲來。
本以為是送命題,結果沒想到,卻是個送分題。
“哈哈哈……”程咬金很滿意自己製造出來的沉默效果,叉腰狂笑,對著杜荷揚了揚下巴:“小子,怎麽樣,是不是答不出來了!答不出來就快點認輸,下午就把那個什麽桌椅給老夫送到家裡去。”
“十七,小猴子裡多可以搬十七隻香蕉回家。”
“你家裡要是沒有,老夫看你老師這一套就不錯,舊一點就舊一點,老夫不介意是用……,你說什麽?”
十七?李世民眼睛一下就瞪大了一圈,怎麽可能是十七,自己明明算過,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一隻香蕉。
程咬金那表情就像剛剛撿到錢,然後隨即被人打了一棒子將錢搶起一樣,滿臉都是不可置信:“你怎麽可能知道答案?你說,是不是我家那小子告訴你的?”
程處默這娃好像有點坑爹啊。
之前杜荷就猜測程咬金能說出這題應該是程處默回家之後學的,可問題是你把題都說了,怎就不說這題是從哪裡來的呢。
要是全說了,何至於讓你爹如此尷尬。
怪可憐的,這家夥估計晚上會被打死吧。
不過,這又能怪誰呢,誰讓你爹鎖我喉來著,小爺乾不過你爹,難道還乾不過你個瓜娃子。
“程叔,處默回去沒說……這題就是我出的麽?”
“你出的題?”
“對啊,弘文館許多同窗都可以做證。”
程咬金眼中,杜荷笑的很是欠揍, 可他沒辦法啊,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氣鼓鼓一揮手:“這不可能,你小子肯定是在騙人,你要是知道答案就說說為什麽是十七,而不是十六、十五啥的,說不出來就是騙人。”
對,說不出來就是騙人,這年頭騙子那麽多,誰知道杜荷說的是真的假的,萬一他忽悠老子呢。
不到黃河不死心是吧?
那就給他看看黃河是啥樣的!陸元朗信心十足的朝杜荷點點頭:放心大膽的上,出了事老夫擔著。
杜荷微微一笑,坦然說道:“程叔叔,這題其實真是我出的,而且我那天在弘文館也公布了答案,至於說具體的算法,其實是這樣的……吧啦吧啦……”
片刻之後,有老家夥頻頻點頭:“原來如此,想不到竟然會有如此巧妙地方式解題,妙,妙啊。”
偉大的李二陛下站在人群中間,如同眾星捧月,像是完全忘記了前幾天禦書房中,十七公主向他提出的問題,讚許的說道:“杜荷此子著實非同一般,假以時日必成大氣。”
下面,馬屁如潮:“陛下聖明,慧眼如炬。”
李二撚須微笑,淡定,一定要淡定,絕不能被人看出自己其實並不知道答案。
嗯,對,就是這樣。
還有,小十七,你等著,等朕回去之後,看朕怎麽罰你。
在某些問題上,李二還是賞罰分明的,絕不會因為題是杜荷出的,就故意為難他,相反,還會十分照顧,比如……回去就宣布賜婚,不等了。
誰的老婆誰帶回去教育,朕不管了還不行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