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原本應該十分熱鬧的宴會最終不歡而散。
杜荷一路走一路想,怎麽也想不明白那個什麽王蘇蘇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你說她傻吧,這麽多年她能周旋於王公貴胄之間,守身如玉肯定說不上,但沒有連皮帶骨被人給吞了本身就能說明問題。
你說她不傻吧,自已沒招她沒惹她,幹嘛當著那麽多人落自己面子。
難道是因為老子長的帥,讓這娘們兒情難自禁?
哎,杜荷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什麽時候長的帥也是一種罪過了。
“杜荷,杜荷……”身後傳來一陣呼喊聲,杜荷停下腳步回身望去。
只見李恪急急忙忙從馬上跳了下來,在四周百姓數不清的白眼中,一把扯住他急赤白臉的說道:“二郎,我說今天的事情跟我沒關系,你信不?”
李恪說事情跟他沒關系,這話杜荷信。
事實上他從開始到現在,從來都沒想過這件事背後的主謀會是李恪。
不過呢……,既然這小子送上門來了,杜荷也不會這麽容易就放過他。
題內損失題外補嘛,再怎麽說王蘇蘇當時也是坐在李恪的身邊,大多數人眼中,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李恪,自己找他出氣也是應該。
“三殿下,你可數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存在,跟我說連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誰信啊!”杜荷說著說著,表情一變,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不過呢,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大度,從不斤斤計較,看在三殿下這麽有誠意的份上,那我也就勉強信了。”
特麽老子寧可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都不會相信你這張破嘴。
大度,你杜荷跟這兩字沾邊麽?
知道這倆字怎麽寫麽?
如果老子沒看到東瀛人淒慘的樣子說不定也就信了,哦對,還有李元昌,才十七歲啊,就尼瑪告老還鄉了,這事兒要說跟你杜荷沒關系,老子脫光了衣服圍著太極宮爬一圈。
He……tui!
余光瞥見杜荷在不斷搓弄的手指,李恪在心裡狠狠的啐了一口。
這個動作他以前也見過,據杜荷說,是索要封口費的意思。
只是,人在屋簷下,怎地能低頭。
杜荷這家夥應該是吃定了自己不敢將事情在老頭子面前曝光,所以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吧!
“那個,二郎啊,你知道的,我在糖坊那邊的份子錢都被老頭子給收走了,最近手頭有點緊……。要不你看這樣行不行,回頭我把那個賤人要出來,送去你的府上,任你打罵如何?”
李恪說這話的時候心都在滴血,長安四大名妓啊,正常情況下贖出來怕是沒有千把百貫這樣的念頭都不要有。當然,他去要人的話,倒是不用花錢,三皇子的身份擺在那,教坊司應該不敢不給這個面子。
“對不起,我杜家不養花瓶,也養不起,那個蠢女人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杜荷果斷的拒絕了李恪的提議。
開什麽玩笑,你怕你爹,難道我就不怕了?
這邊拚了命的拒絕娶公主,那邊卻弄了個青樓女子回家,這要是讓你爹知道了,會把老子屎打出來你信不信。
“那,那你說怎麽辦?”李恪有些急了。
怎麽辦?
杜荷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想了想說道:“要不這樣好了,就算你欠我一千貫錢,回頭給我打個欠條,為期半年。”
“可以!”李恪想都沒想便點頭答應了下來。
你別說為期半年,
就算是半個月,到時候事過境遷,誰還在乎你說不說。 ……
話分兩頭,拋開糾纏不清的杜荷與李恪不說,單說已經人去樓空的那間小院。
院子裡,燈火暗淡,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喧囂。
王蘇蘇一個人坐在後宅的院子裡,像是感覺不到夜色中的寒冷,時而咬牙切齒,時而黯然神傷。
她有絕色的姿容,也有其他女人沒有的交際手腕,奈何紅顏薄命,只能靠賣笑來取悅男人,憑什麽,這都是憑什麽?!
那些豪門顯貴家的女人哪裡比自己強,她們憑什麽能夠數不盡的榮華富貴?憑什麽可以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就能有萬千寵愛於一身。
還有那些公子王孫,天潢貴胄,家裡有幾個臭錢,有幾多勢力了不起麽?
憑什麽用那種不屑的目光看自己,一邊在自己身上找樂子,一邊發自內心的看不起自己,這就是男人?
對了,還有那個杜荷!
一個死了老子的官二代罷了,算什麽東西啊,裝什麽大尾巴狼,自己身為吳王寵姬,讓你做兩首詩怎麽了,裝什麽清高!
如果不是因為他,自己怎麽會被吳王厭惡。
是的,都是因為杜荷,不就是讓他陪自己喝杯酒麽,不就是讓他做兩首詩麽,不識抬舉的東西。
長安城多少人求著要跟自己喝上一杯都沒有機會,多少文人士字想要給自己寫詩……。
嫉妒、憎恨、憤怒……數不清的負面情緒像螞蟻一般,不斷的啃噬著她的心。
她不甘心一輩子住在隻佔地只有一畝的院子裡,她不甘心一輩子都作為男人的玩物,她覺得自己應該得到的更多,她想要像那些誥命夫人那樣,出門前呼後擁,每天都有無數人來巴結自己。
可是現在一切都被打破了,隨著李恪那一聲‘滾開’,隨著京中紈絝們離去時那冷漠的眼神,一切都變了。
我要報復,是的,我一定要報復。
杜荷,等著吧,我一定會讓你萬劫不複……。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喧囂聲變的漸不可聞,王蘇蘇一直呆坐著,直到侍女在她身後給她披上厚厚的冬衣:“小姐,夜深了,該休息了。”
王蘇蘇回過神來,轉身看了一眼身處的院子,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憐兒,去收拾東西,明日一早我們離開長安。”
“啊?離開長安?”憐兒大吃一驚:“小姐,你……”
“什麽都不用說,我意已決,就這麽定了。”王蘇蘇深深吸了一口氣:“天下如此之大,我就不信沒有我的容身之所。”
“是,小姐。”熟悉王蘇蘇的憐兒知道,她既然已經做好了決定,便不會讓下人質疑,應了一聲,轉身回屋子裡去收拾行禮去了。
……
次日,王蘇蘇準備離開的消息在小院中傳開,十余位依附於她的女使頓時全都傻了。
她們這些人原本都是些二流或者三流的歌姬,沒了王蘇蘇不說收入直線下降,估計連生計都難以維持。
“蘇蘇姐,您不能走啊,不就是一個京中的紈絝子麽,怕他何來,長安城可是天子腳下,難不成他還敢動武力報復不成。”
“是啊蘇蘇姐,人離鄉賤啊,長安就算再不好,也是故土。”
“蘇蘇姐,我們舍不得你。”
虛情假意也好,真情流露也罷,王蘇蘇在一連串的勸說聲中,眼眶微微發紅:“姐妹們,蘇蘇謝謝你們的好意,只是……,蘇蘇得罪的並不是一般人,就連漢王殿下都不是那人的對手,更何況是我這樣的一個弱女子。”
眾女不說話了,長安雖然是天子腳下,但那些權貴若是想對付他們卻未必會自己出面,更別說她們住的地方本身就是是非之地,死上個把人跟玩兒似的。
“好了,天色不早了,多余的話就不多說了,等我在外面安頓好,會給大家寫信的,希望大家各自安好吧。”王蘇蘇抬眼看了看天色,與眾人告別之後,邁步走出院子。
此時,一輛馬車正停在外面,一些行禮箱籠之類已經搬了上去,侍女憐兒正等在車邊,見王蘇蘇出來,連忙迎上去,攙著她上了馬車,然後自己也跳了上去。
一聲‘出發’過後,馬車緩緩駛出巷子,消失於眾人的視線之外。
長安城盛極一時的王蘇蘇就這樣走了,絲毫沒有交待自己的去向。
當然,眾人也不是很在乎她的去向,相比關心一個與自己並不怎麽相乾的人,她們更在乎的是自己的未來。
……
永福坊,漢王府邸。
寬大的門庭大門緊閉,門口的台階上甚至隱隱有了一些灰塵。
自從上了‘告老還鄉’的折子,李元昌變的一蹶不振,別說曾經的舊友,就連東瀛的那個惠日都有些日子沒有出現過了。
十七歲,老子才十七啊!
十七就就告老還鄉,這不是扯蛋麽,長安城上下指不定有多少人在暗地裡笑話自己,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那個該死的杜荷。
如果不是杜荷,自己怎麽會有今天。
如果不是杜荷在背後使壞,將作監怎麽可能六天隻弄出來幾百個煤爐子。
“杜荷啊杜荷,本王與你誓不兩立,從今以後,有你沒我,有我沒你!”李元昌的書房中,傳來一陣歇斯底裡的咆哮,引得外面眾仆役頻頻側目。
已經好幾天了,書房裡經常會傳出摔東西的聲音,或者類似於這樣的咆哮,也不知道這樣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吧嗒吧嗒……。
腳步聲響起,青衣小帽的門房自前宅跑了過來。
“站住,幹什麽?!”小院的門前,護衛將門房攔了下來。
不是擔心門房的小命,而是擔心打擾了李元昌,自己會被遷怒。
門房對兩個護衛的態度絲毫不以為意,彎腰行了一禮:“兩位大哥,勞煩通報殿下一聲,前面京城四大花魁之一的王蘇蘇來訪。”
“誰?”護衛愣了一下:“王蘇蘇?”
“正是!”
“等著,我進去通報一聲,至於王爺見不見,那就看她的運氣了。”
長安四大花魁的名頭還是很大的,護衛進去通報之後,很快得到了答覆,將人請進來,好生接待,殿下在書房等她。
門房得了交待,摸著袖中兩片銀葉子,長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是對那女人有個交待了。
不說門房,卻說李元昌,在丫鬟侍女的捯飭下略微收拾了一番,坐在椅子上琢磨起王蘇蘇的來意。
他並不知道昨天的事情,所以有些搞不清楚王蘇蘇的目的。
按說她現在應該算是李恪養在外面的寵姬,沒理由獨自一人來找自己才對。
正疑惑間,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在侍女的引領下,王蘇蘇一身翠綠衣裙,娉娉婷婷走了起來,行動間別有一股嫵媚的味道。
只是……。
“蘇蘇姑娘這是鬧的哪一出兒,怎地穿了一身下人的衣裳?”李元昌打量著王蘇蘇問道。
王蘇蘇未語先垂淚,緩緩來到李元昌面前,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悲悲戚戚道:“奴家王蘇蘇見過漢王殿下,奴……奴家已經走投無路,特來求殿下收留。”
嗯?!
李元昌微微一愣:“蘇蘇姑娘,如果本王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吳王的人吧?”
“已經不是了。”一身侍女衣服的王蘇蘇隻說了一句,眼淚便不由自主流了下來:“殿下有所不知,奴因為得罪了杜荷,已經被吳王殿下厭惡了, 長安城上上下下,奴實在不知去投靠誰,隻盼著殿下能夠憐惜奴家,將奴家收在身邊,奴家原為奴為婢伺候殿下。”
杜荷,又杜荷。
李元昌突然握緊了拳頭,倒不是想要替王蘇蘇出頭,而是覺得麻煩,一連兩次與杜荷交手都讓他吃了大虧,已經讓他有心理陰影了,聽到這個名字就頭疼。
不過,以他剛愎自用的性格,又不想承認這一點。
眯著眼睛盯著王蘇蘇看了好一會兒,方才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衡量再三,淡淡的說道:“你起來吧,本王雖然沒把杜荷小兒放在眼中,但也不想與李恪那小子交惡,你本是他的人,還是找他去吧。”
“殿下!”王蘇蘇的臉一瞬間變的蒼白起來,把心一橫,噗通一聲跪到地上,膝行來到李元昌面前:“殿下,奴現在已經走投無路了,長安城內外,只有殿下庇護奴家,求殿下不要趕奴離開。而且,奴有一計,可讓杜荷萬劫不複,還望殿下成全。”
李元昌愣住了。
他與杜荷之間的齷齪盡人皆知,王蘇蘇知道也不足為怪。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女人竟然對杜荷的恨意如此之深,從其表情和語氣來看,不知道的還以為杜荷抱著她家孩子跳井了呢。
擺擺手,示意書房中不相乾的人全都遠遠的退開,待到屋中再無礙眼之人,李元昌用腳尖挑起王蘇蘇的下巴,望著那梨花帶雨的嬌顏,陰惻惻說道:“那就跟本王說說吧,把你的想法都說出來,如果不是很麻煩,本王倒是不介意幫你一點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