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啊,二郎,你現在翅膀硬了,誰都管不了你了是吧!行,你繼續了不起吧,老夫……。”
“哎,哎哎,三叔,三叔你別急著走啊!”眼瞅著杜楚客氣的都快要口吐白沫了,杜荷連忙上前夾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回客廳,重新按到椅子上坐下。
剛剛短短的一瞬間,杜荷突然想明白了,杜楚客就算再不好那也是長輩,真把這老貨氣出個好歹,你別說在法理森嚴的大唐,就算是在後世,自己也不佔理。
“三叔,你說你這麽大的人了,怎還跟我一個小孩子一般見識。”望著氣到腮幫子都在哆嗦的杜楚客,杜荷嬉皮笑臉的將邊上一盞微冷的茶水遞到他手裡:“來來來,喝杯茶,消消氣,就當小侄給您奉茶賠禮了。”
手在抖,心在跳,靈魂在咆哮。
小兔崽子還特麽有理了是吧,信不信老子直接抽你。
“哐”。
茶盞重重往茶幾上一放,杜楚客黑著臉:“杜荷,老夫承認,你被免職之後的確沒有過問此事,你在心裡怨恨老夫,老夫也不怪你。可你自己想想,你那乾的是人事嗎!將作監上上下下十多位大小官員,一下子全都開革了,你想幹什麽!
你知道那些人的背景有多大嗎?!
斷人前途猶如殺人父母的道理你不懂嗎?
你道閻立德是傻子,他不知道自己被架空了?用得著你為他出頭!
現在好了,整個將作監都是閻立德那老貨的天下,他可以理直氣壯的安插自己的人手,你呢,你得到了什麽!”
杜楚客劈頭蓋臉把杜荷好一頓罵,罵完之後兀自不罷休,點著他的鼻子說道:“再說你這次,想養家畜就在自己家裡養,搞那麽多的彎彎繞繞幹什麽,你當別人真的會領情?如果他們懂得感恩,會到老夫這裡來告狀?天真,幼稚!”
自己這個侄子什麽都好,腦子聰明,人也機靈,就是容易犯聰明的通病,喜歡把別人都看成傻子。
杜楚客罵的口乾舌燥,見杜荷也不反駁,漸漸火也消了,抓起茶盞滿滿一口灌下,長出一口氣繼續說道:“你啊,平時多跟你大哥學學,別以為自己有幾分小聰明,就小看了天下人,你要記得,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會跟你講道理,有些時候你就是再有道理,也敵不過強權。”
杜荷不是聽不進良言的人,杜楚客的一翻話聽在他耳中雖說不上讓他幡然悔悟,卻也稱得上振聾發聵,心生警惕,原本心中對杜楚客的那份不以為然也收了起來。
歷史上,真理與強權的鬥爭中被犧牲掉的人還少麽?
自己會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變成權力鬥爭的犧牲品。
說到底,自己還是太年輕,上輩子雖然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現代,但歸根結底是當了三十來年的草根,對官場上的事情太模糊。
哪怕是有些東西明明自己知道,可到了實際應用的時候,卻總是會下意識的忽略掉。
所以,自己這次被免職其實也可以說是一件好事,如果不被免職按照自己的性格,以後指不定會惹出多大的麻煩。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冷汗自頭上涔涔而下,杜荷終於明白自己與杜楚客之間的差距了,站起身來認認真真行了一禮:“小侄多謝三叔教誨,今後小侄定會痛改前非,凡事三思而後行。”
“嗯。”杜楚客點點頭:“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希望你能記住今天老夫跟你說的話,以後不管遇到什麽事都不要衝動,
得失之間,要學會取舍。” “是,小侄明白了。”
這次,杜荷是真心實意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一改之前對杜楚客的態度,同時也更加堅定了他打死不回長安的念頭。
……
時間一晃又過去了數日,杜荷整日就把自己關在家裡,跟個大家閨秀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徹底過起了隱居生活。
與安靜的杜家老宅相比,外面整個杜陵卻沸騰了。
主家小郎喜歡吃肉,特地從長安買回大批家禽家畜幼崽拜托鄉鄰幫忙飼養的消息不脛而走,引得無數人蜂擁而至,將杜家老宅的大門擠的是水泄不通。
這個世界沒有多少人是真正的傻子,大唐百姓淳樸卻不等於不會算經濟帳。
家禽也好,家畜也罷,首先領回來不需要自己出本錢,其次養大了主家還會按照市價回收,這一進一出這等於是在白撿錢一樣。
最重要的是,家禽會下蛋,家畜會產崽,只要飼弄好了,這又是一筆額外的收入。
明白事理的,都會說一句,主家仁義,這是變著法子給大家曾加收入呢。
不明白事理的,也會說一句,主家敞亮,兩百貫錢說花就花,連點猶豫都不沒有,豪橫,有錢,牛·逼。
唯有杜安、小米等幾個小屁孩兒想不通,整個嘟著嘴巴,滿臉的不高興。
杜荷卻不管那些,每天睡覺睡到自然醒,起來了先看一會兒書,或是忙一些自己的事情,然後便會搬上一張椅子坐在門口曬太陽。
正午的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雖然還沒到春天,卻讓人感受不到一絲的寒意。
如果再弄上一把蒲扇,一隻大搪瓷缸子,直接就能拍成大唐版:馬什麽梅。
小米聽著前院隱隱約約傳來的吵鬧聲,心裡又不開心了,嘟著嘴道:“偏就公子您心善,花了那麽多錢,給人家買家禽家畜,到頭還要自己再買回來,圖什麽嘛!”
“小孩子家家,別學的那麽小氣。”杜荷微眯著眼睛,要死不活,有氣無力的說道:“不就是兩百貫錢麽,他們日子過的好了,咱們以後也能少幫襯著點,弄好了,說不定咱們還賺了呢。”
小米咕噥了一句:“那將來還不是要買回來。”
杜荷撇撇嘴:“那可不一定,我就那麽一說,你還真信啊?那我要是說我能飛到天上去,你也信?”
小米皺著眉頭想了想,最後還是搖搖頭:“公子淨騙人,人怎麽會飛到天上去,又沒有翅膀。”
“那不就得了。所以,這些東西公子我壓根就沒想再買回來,等到了年頭,讓他們自己去賣好了,反正不管賣給誰,他們都是賺了,沒必要一定要咱們再買回來,懂嗎?”
小米眨巴著眼睛,認真想了好久,總覺哪裡不對勁,可讓她說又說不上來,只能哼了一聲:“哼,偏就公子會說。”
“哈哈……”杜荷失笑一聲,也不去理小米,迷迷糊糊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打算眯一小會,結果剛閉上眼睛,就聽“哐”的一聲。
杜荷被嚇了一個激靈,騰的跳了起來:“誰啊,想死啊?!”
“杜荷,杜二公子,看不出來你還挺會享福的嘛,怎麽,在將作監被免了職,心灰意冷了?真不像個男人。”
房門口,陽光被一個遠看窮凶極惡,近看板上釘釘的身影擋住。
張開到極限又反彈回來的門上印著一隻小巧的鞋印,無聲的控訴著某些人的暴行。
驚魂未定的杜荷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咬著後槽牙,一字一頓的問道:“小十七,你回自己家開門也用踹的嗎?!”
李怡無所謂的聳聳肩膀,邁著六親不認的步子與杜荷錯身而過,在屋裡巡視了一圈,才仰著頭傲嬌的說道:“不好意思,本公主在家裡從來不用自己開門。”
“你……”杜荷被氣的肝疼,這妮子怎麽就陰魂不散的總是纏著自己呢,老子到底哪裡招你稀罕,老子改不不成麽。
“算了,你愛怎麽開門怎麽開門,跟我沒關系。”胡亂擺了擺手,杜荷鬱悶的揉著太陽穴說道:“還是說說你的來意吧,這不晌不夜的,你到我家來幹嘛。”
“怎麽,你家本公主便來不得麽?”李怡給杜荷丟了個大大的衛生眼,大馬金刀的坐到了書桌後面,儼然像是這個家的主人一般。
杜荷都被整懵了,張了張嘴,硬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看到他鬱悶的樣子,李怡心裡憋著的一股怨氣終於是散了許多,撇撇嘴說道:“杜荷,你買那麽多的小雞小鴨做什麽?難道真像外面傳的,打算棄文從商?”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李世民打算讓她嫁給杜荷的事情,李怡早就知道,原本她還想著杜荷這個雖然不讓自己十分滿意,但矬子裡面拔將軍,多少也能湊付。
可萬萬沒想到,前段時間李世民借賜婚的聖旨試探杜荷卻被拒絕了。
竟然被拒絕了?
而且被拒絕了不說,杜荷還嚇的跑到鄉下去了。
是的,李怡不認為杜荷會因為被免職才去鄉下老宅,他一定是為了躲自己才跑去鄉下的。
這別說是堂堂的公主,就算換成普通百姓家的閨女也忍不了啊。
老娘到底哪裡差了,怎麽就這麽不入你的眼?
是可忍孰不可忍!
正好今天聽說父皇要微服出宮,她便死纏爛打跟著跑了出來,又借機軟磨硬泡,纏著李世民要去城外騎馬。
於是這父女二人便這樣出了城,躍馬揚鞭跑著跑著,然後就跑杜家老宅來了。
是的,此時的杜荷並不知道,李二正在他家前院看熱鬧呢,盯著自來熟的李怡看了一會兒,嘖聲說道:“嘖,勞公主殿下掛心了,養雞養鴨純粹是出於個人愛好,您老要是也想買……,我只能跟您說一句,不好意,長安的雞鴨鵝狗,都被本公子包圓了!您呐,等下一批吧。”
李怡癟癟嘴,滿臉的不屑:“德性,本公主稀罕麽?對了,我問你,既然你沒了差事,為什麽不回弘文館進學,非要躲到鄉下來。”
來杜家之前,她本是做好了興師問罪的準備的,可是見到杜荷之後,又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
自己到底是個女孩子,怎麽好意思問一個男人,你為啥不想娶我。
而杜荷能說什麽,總不能說我煩你爹,看著就煩,回鄉下就是想離他遠點吧。
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杜荷歎了口氣:“我也是沒辦法啊,當初你爹讓我去將作監,我生怕自己乾不好,給你爹丟人,於是禪精竭慮,冥思苦想,常常夜不能寐。
為了提高將作監的工作效率,我吃不好,睡不香,常常吃住都在將作監,好不容易將工作效率提高了十倍有余,結果積勞成疾,一病不起,吐血三升,不得不回到鄉下療養一段時間……”
杜荷侃侃而談,牛·逼吹的山響,正準備扯一句‘垂死病中驚坐起’什麽的,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是麽?朕還真不知道,在將作監隻待了一天的你,竟然累成這個樣子。也罷,原本朕還打算讓你去大理寺任出任少監,現在看來,還是讓你繼續養病吧。”
咕嘟……。
杜荷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呲牙露出一個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對著滿臉壞笑的李怡說道:“好奇怪,不知道我是不是太過思念皇帝陛下,竟然出現了幻聽。”
“啪”,一隻大手落到肩膀上。
“你沒聽錯,就是朕。”
杜荷當時就尿了,哭喪著臉轉過身,看著似笑非笑的李世民,呲了呲牙:“那,那個……陛下,您,您什麽時候來的?”
“就在你說把長安城所有雞鴨鵝狗包圓的時候。”
杜荷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
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這下怎麽解釋都沒用了。
你說我吹個牛容易麽,怎以就撞到李二手裡了。
“那個,陛下,剛剛,剛剛我就是跟十七公主開個玩笑,您千萬別當真。”
“那怎麽行,萬一有人說朕虧待功臣怎麽辦。”
李世民在李怡的虛扶下,坐到了桌案的後面,抬眼望著杜荷說道:“說吧,想讓朕怎麽賞你,朕不是有功不賞,有過不罰的昏君。李元昌欺君罔上,虛言狡辯,朕已經讓他遞告老的折子了,你這個有功之臣,有什麽想法?”
我能有什麽想法,我敢有什麽想法。
杜荷兩股戰戰,真的被嚇到了。
沒記錯的話,李元昌才十七吧?
告老還鄉……。
“那個,為陛下分憂是臣的本份,不敢言功,陛下您有什麽事隻管吩咐,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是麽?”李世民嘴角輕輕一挑:“包括迎娶小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