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在自己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裡摸索了一陣。

　　然後扯出幾個文件袋，打開掃了幾眼。

　　一邊看著文件，一邊說道。

　　“阿勳啊，你知道你在我的眼裡，是什麽嗎?”

　　老王的聲音很溫和，和平時一向嚴厲狂躁的語氣截然不同。

　　張正勳從走上這條路之後，就一直跟在老王的背後。

　　老王是他的啟蒙老師，給予他知遇之恩、前進之路。

　　也是他的人生導師。

　　兩人的關系可以說的是亦師徒亦父子。

　　互相之間的關系，比血緣至親還要親近。

　　幾乎沒有人比張正勳更了解自己的老師。

　　就算是老師的家人，有時候也會覺得老師這個人太嚴厲了，太正了。

　　寧折不彎。

　　雖然身居高位……

　　但從來不肯讓自己的家裡人，因為自己的地位，而受到任何一絲一毫的優待。

　　他為了自己心目中的信仰，真的付出了很多很多。

　　無論別人怎麽勸說，老師也不願意改變自己的初心。

　　有些時候……

　　倔強的讓人覺得有些匪夷所思，讓人覺得極其不近人情。

　　但盡管如此。

　　張正勳心裡還是知道，老師是一個很敏感很單純的人。

　　表面上的嚴厲實際上都是裝出來的。

　　老師只是不想給那些不配見到老師慈祥一面的人，好臉色。

　　所以聽到老師這麽說，張正勳的內心其實感覺很暖。

　　下意識的說。

　　“家人，您是把我當成家人、弟子的吧。”

　　老王將文件放下，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張正勳。

　　然後，卻出乎意料的搖了搖頭。

　　“我不會用盡心思的去培養家人，更不會給家人行使任何便利。”

　　“但我卻把一切的便利都給你了。”

　　“你還不懂嗎?從一開始，我就不是把你當成家人、更不是當成弟子看待的。”

　　“而是，把你當成了繼承者來培養的。”

　　張正勳臉色微微一變，臉上多了一些震撼。

　　“繼，繼承者?我?”

　　他還想說什麽，卻被老王伸手攔住。

　　老王語重心長地說。

　　“我只會培養對武朝有用之人，我希望你以後……能成為一個比我更出色的人。”

　　“阿勳，你有這個資格。”

　　“你很有資質，肯吃苦，也肯用心，頭腦也聰明。”

　　“但如果有一天，讓我知道你站在高位，卻不為武朝謀福，只知道以權謀私……”

　　“我給了你什麽，就會取回什麽。”

　　“就算那時候我已經退居二線，就算我已經不在了！”

　　“但我一樣有辦法把你身上獲得的一切，全部收回。”

　　張正勳聽著老師柔和中帶著些許嚴厲的話語。

　　心裡似乎預感到了一些什麽。

　　難道老師……

　　得了什麽病症……?

　　瞞著自己?

　　現在是因為命不久矣了，要交代後事?！

　　一想到這裡，他眼圈刷的一下就紅了。

　　他劇烈的搖頭。

　　“不，老師，您別說這樣的話。”

　　“您是看著我長大的，我這個人什麽樣，您應該最清楚的。”

　　“如果沒有您在前面引導著我……我絕對走不到今天。”

　　“以後，您還要站在前面引領著我，不然我……我，我我絕對無法替代您的啊！”

　　張正勳強忍著眼圈通紅，

直直的盯著老師蒼白如紙的面色。　　一直以來，老師帶給他的感覺……

　　就都是堅強、永遠不會服輸的形象。

　　可現在，聽著老師的話。

　　他卻察覺到了老師話語中滿滿的蒼老感、無力感……

　　老王笑了，笑的很慈祥。

　　“傻孩子，老師老了，真的老了。”

　　“即便我不想承認，可剛剛那一暈，我就算不想承認，也終於明白什麽叫做人至暮年了。”

　　“這些年，我對身體的透支太大了。”

　　“就算我不想服輸，但我知道，最多一兩年，我也該退居二線了。”

　　“其他任何方面，我都不會輸給陳老狗，可唯獨年齡和身體情況……我都輸了……”

　　“陳老狗注定要比我多在位五年至十年。”

　　“而我，就算想強撐下去，就連強撐的資格都沒了……”

　　“熬不住了……”

　　“覺醒局剛剛起步，萬事開頭難，最後的這段時間裡，我幫你打開局面……”

　　“但覺醒局的未來，是你的。”

　　“我想要搏倒陳老狗，想了一輩子，看來是沒這個可能了。”

　　“孩子，之後的路，要讓你來幫我走下去了。”

　　張正勳再也忍不住眼睛裡的淚水了。

　　撲通一聲跪倒在辦公桌前，連連搖頭。

　　“老師，您……”

　　他話還沒說出來，老王突然站起身，一彎腰走到他的眼前。

　　他沒搞明白老師突然站起來想幹什麽。

　　正一臉問號呢……

　　老王一個嘴巴“啪！”的一下就甩過來了。

　　莫名其妙挨了一個嘴巴的張正勳，捂著臉，一臉懵逼。

　　內心:　　

　　我是誰?

　　我在哪?

　　我在幹什麽?

　　為啥打我?

　　我幹啥了我?

　　老王非常之沒好氣的一瞪眼，罵道。

　　“你個混球子哭個屁啊！”

　　“老子還沒死呢！老子起碼還能活二三十年！”

　　“你特麽哭的跟我要沒了似的，我不打你打誰?”

　　“我就說我最近太累了，想退居二線了，你特麽不為我高興，哭個屁啊?！”

　　張正勳茫然地看了看天，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有些愣怔的問。

　　“老，老師……您沒得絕症啊?”

　　老王眼睛瞪大，極其不敢置信的問。

　　“絕症?！絕症個蛋！”

　　“我特麽好的很，就是太累了，不想在一線幹了！”

　　“你個混小子居然盼著老子得絕症?！你給我滾出去！”

　　張正勳狂噴出一口老血。

　　沒得絕症突然煽情個屁啊?！

　　您特麽是煽情的人麽?！

　　抽什麽風啊！

　　他無奈至極的扶著辦公桌站了起來，眼神裡充滿了幽怨……

　　老王歎了口氣，正色道。

　　“我退休之後，你遇到什麽難題，依然可以來找我商榷。”

　　“但我已經無法站在這個領袖的位置，主持所有的工作了。”

　　“所以我扳不倒陳老狗，就需要你來扳倒他了。”

　　“接下來，我和你詳細說一說陳老狗這個人。”

　　“你平時跟著我，雖然也聽說了不少他的事情。”

　　“但你知道的依然很片面，如果你不了解清楚，很容易受了這個大陰狗的坑害。”

　　“記住，和陳老狗交手，一定不要被他的表面現象所迷惑。”

　　“陳老狗其人，不可能穩穩當當的閑著什麽都不乾。”

　　“就比如最近，你看他眼睜睜瞧著咱們覺醒局高歌猛進，什麽事情都沒做。”

　　“似乎完全不怕咱們的崛起！”

　　“就算他們基礎深厚，可什麽都不乾，絕對不符合他的性格！”

　　“記住！他是那種得了便宜還得賣乖的臭sb！！！”

　　“一切的內斂、一切的不作為，全都是假象！假象！！！”

　　“你千萬不能著了他的道！”

　　老王頓了一頓。

　　張正勳看著老王那個激動，外加有點癲狂的狀態。

　　心裡竟然有點想笑……

　　這到底特麽是在陳老狗手邊吃了多少次虧啊……

　　這麽咬牙切齒。

　　血的教訓啊……

　　他認真想了想，還真是這麽一回事。

　　從覺醒局創建……

　　到老師強勢來到安山，霸佔了修仙部的一片地區作為覺醒局用地。

　　陳紀水那邊真的是一點動作都沒有。

　　還是慢條斯理的發展。

　　除了多朝上層要了一些資源建造修仙大學府以外。

　　平靜的都有些詭異了。

　　他最近都忙瘋了，根本無暇在意這些。

　　可老師卻全能注意到。

　　“這種情況，只有兩種解釋。”

　　“第一，陳老狗去世了。目前來看，他沒死，活得還挺好。”

　　“第二，他在暗地裡憋壞水呢。”

　　“這個狗玩意，能把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功力運用到極致。”

　　“我最近精神狀態大不如前，還沒猜出這個老狗想做什麽，但也大致有了一些方向。”

　　“等下和你細細說一下。”

　　“還有，陳老狗除了耍陰招玩得好以外，他還有經常用的一招，叫做黃鼠狼給雞拜年！”

　　“他明面上對你越好，那就是背地裡想著法子的陰你呢！”

　　“想當初，我最開始和陳老狗做同事的時候……”

　　老王的臉上露出了一些回憶的神色。

　　嗯。

　　當然都是淒淒慘慘，不堪回首的回憶……

　　“好像是三十多年前吧，那時候我在一個專家組。”

　　“我是組長，當時在進行一個非常重要的科研項目。”

　　“可因為副組出了一些問題，被捕入獄了。”

　　“上面為了不影響項目進度，空投了一個副組下來，那就是陳老狗。”

　　“他一看見我……表現出來的，是你難以想象的卑躬屈膝的討好態度。”

　　張正勳一臉茫然。

　　討好老師?

　　這是陳紀水做得出的事兒?

　　“我當時把他當成是個靠著小心思、花言巧語上位的小人物，沒當一回事。”

　　“可後來的事情證明……那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看錯人，而且錯的極其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