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在國道上呼嘯著,就連犛牛群都早早地閃開,避讓在路旁。
靈犀被緊急地送到了甘孜中心醫院進行了第一次急救手術,然而,因為病情太過於嚴峻,她一直昏迷著。
由於病症的複雜程度,是這個小小的縣醫院無法處理的危急狀況,他們第一時間,就聯系了曾經的主任醫師,周承山。
周承山打開郵件,看到了自己女兒的名字,一顆心都涼了。他立刻聯系成都的朋友將靈犀以最快速度轉移到了成都,同時,他自己也馬不停蹄地飛了回來。
第五天,靈犀出事後的第一百一十二個小時的時候,她在成都進行了第二次手術。
已經過了這麽多天,她卻一次都沒有蘇醒過。
然而,第二次手術也並不樂觀,她的心肌炎已經嚴重惡化成為了擴張型心肌病。還由於長時間的心肺複蘇被壓斷了兩根肋骨。
雖然,肋骨已經做過手術重新固定了,但是心臟的狀況卻非常不好,再加上她一直昏迷著,完全沒有醒轉的跡象,周承山和幾位醫師會診後,決定為她尋找可移植的心臟源,做心臟移植手術。
可惜,心臟源並不易尋得。
洛桑每天都在加護病房外看著靈犀,一動不動地陪著她。他不吃不睡,直到自己也因為體力不支而暈倒,卻還是在醒過來之後,第一時間就掙扎著下了床,輸著液,在玻璃房外守著靈犀,一步也不肯離開。
…………
觀景台上,車邊的洛桑又一次陷入了悲涼的回憶中,煙圈氤氳著,一切都恍如隔世。
而之前圍欄邊的那對小情侶已經坐到了長椅上,女孩靠在男孩的肩頭,男孩將女孩攬在懷裡,說著甜蜜的情話。
…………
路靈犀沒有能等到合適的心臟源,她一直沒能蘇醒。
醫生說十幾天幾乎是極限了,若再等不到心臟捐贈,繼續昏迷下去,她的結局,唯有死亡。
洛桑聽到後,瞞著周承山,悄悄去檢測了自己的血型,恰巧,他的血型和靈犀一樣,都是B型。
洛桑的心裡,悄悄有了打算。
已經到了出事後的第十三天了,洛桑再也無法等待下去。他獨自一人離開了醫院,在醫院旁邊很近的一個旅館開了個房間。
他跪在地上向天上的爸爸媽媽磕頭認錯。他希望能求得他們的諒解,他不能再繼續守著格桑希望園了。
因為,他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用自己的心臟換給靈犀。
他簽好捐贈意向書,寫好遺囑確保靈犀不會知道是他捐贈給她的心臟,又給巴吉,大伯分別寫了信,安排好一切之時,已經是出事後的第十四天,第三百二十六個小時了。
他已經有一整天沒看到靈犀了,好想好想她。
打開手機,躺在床上,他最後一次看了眼靈犀的照片,手指輕輕摩挲著手機中靈犀的臉龐,喃喃著:“靈犀,對不起,以後,我得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守護你了……”
手機屏幕卻在這時,亮了起來,一條短信進來了,隨後,是大伯的電話。
這是出事後的第三百二十七個小時,路靈犀終於蘇醒了。
洛桑飛奔回了醫院,急急刹停在了靈犀的病房門口,他看到她蒼白虛弱,聽到他的腳步聲後,慢慢轉頭,看向他。
一眼,萬年。
病房裡,靠在他的肩頭……無力地倚靠在洛桑的懷中。
她輕聲說:“洛桑,好想你……”洛桑攬著靈犀,
輕輕點頭。 她又說:“洛桑,能再見到你,真好。”洛桑滿是胡渣,瘦削的臉上,滾下熱淚,一滴滴,落入靈犀的發絲間。隱匿不見。
最後,她問他:“洛桑,你有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洛桑卻沉默了,喉嚨中仿若被千言萬語塞地嚴嚴實實,許久,才澀澀地說道:
“靈犀,以後,回了加拿大,一定要養好身體,照顧好自己,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靈犀心頭窒痛。
沒能等到洛桑的告白,她的心倏然就仿佛破了一個大洞,悲傷汩汩流出,浸染著她全身大大小小的傷口。
她就這樣靠在洛桑肩頭,一動不動,眼淚止不住地淌下來……再沒有說一句話……
那是洛桑最後一次見到靈犀,她走了,離開了他的世界。
而那件沾滿了路靈犀淚水的襯衫,洛桑再也沒有洗過,他脫下來,仔仔細細地裝在袋子裡,每天都帶在身邊。
周伯和靈犀的父女關系,在周伯急著趕回來,在路靈犀的床頭哭著說:“爸爸對不起你,沒照顧好你”的時候,就跟洛桑說過了。
洛桑他,是真的很為靈犀開心的。
他知道,靈犀從此,會有愛她的爸爸媽媽, 姥姥姥爺應該也會和他們住在一起吧,她會有自己一直向往的,一個溫暖的家,她一定會被大家照顧的很好。
她的身體需要長時間好好地調理,和很多的後續治療。他沒法留靈犀在他的身邊。讓她回家,回到她真正的家,才是對她來說,最好的方式。
雖然,他真的愛她……想她……想到每一次呼吸都在痛……想到每一根神經都無法放松。想到覺得人生灰白,再無意義。
那天他離開之後,靈犀發給他一句話:相聚是金色太陽,離散是漫天繁星。
他每天時時刻刻都會拿出手機,反反覆複地看著這句話。夜裡看到星星的時候,他都覺得,那就是他對靈犀的思念,每一顆,都是他無法抑製,沒有盡頭,得不到解藥的思念。
他原本打算回到技藝園和希望小學,重歸他平靜的生活,可他卻發現,自己再也無法走進那裡。那條河,是靈犀差點失去生命的河;那學校,是他沒有保護好靈犀的學校;而他的家,是再也沒有靈犀的家。
洛桑,徹底崩潰了。他一日日地戴著靈犀送他的頭盔,騎著摩托車在山路上狂飆,夜裡就睡在巴吉的車上。
有一天,他對巴吉說,他想暫時離開這裡,去跑車了。一方面賺點錢,另一方面,散散心。巴吉二話沒說,把車交給洛桑,同意了。
於是,洛桑就這樣,一趟一趟地開著車,在廣袤的甘孜雪區,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周而複始,星羅棋布,再也沒有踏進過希望小學和技藝園。
他想,他把心,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