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遊洲的思路和扶持辦法,其實也可以針對憶溝基地來施行的。
由憶溝基地出人,製造大量的電子人,並由他們供給場域能量,便可以組織一支大軍,還不會危及基地裡的幸存者的生命。
這支軍隊,在場域能量澆灌和梅哲仁的教導下可以快速成長,一旦成軍其作戰能力可不是一般的機器人軍團能比擬的,這樣的軍隊才是實力強橫的近衛軍團。
同時,扶持第三極的本土力量也很重要,因為一旦解決了矽基人,得有相應的力量接管,不然整個社會都會處於大混亂之中。
而且這一步還不能滯後,得提前,不能等口渴了才挖井。
不說解決矽基人的遠近問題,單單是清理了復國組織騰出來的權力空白,就得有一支力量去頂上。
舞台就在那,不去搶佔就會拱手讓給矽基人,力量的此消彼漲,放大的效果遠遠大於一加一。
星辰國或者人共體戰後如何處理北羊洲梅哲仁不知道,但他認為多半不會進行佔領。
自顧重建尚且不暇,若非矽基人入侵,人類也早就告別依靠掠奪土地來發展的階段。
按當前的技術現狀來理解,最寶貴的資源其實是人口。
人口+技術便意味著無盡的能源和物資,自家的地尚且種不完,吃飽了撐的才會把緊張的人力分過來看護荒瘠的土地。
所以憶溝基地裡的這點人,就算是以後北羊洲的指望了。
想想還真有趣,這些末日生存狂還真實現了活下來然後接管廢土的願景。
正好楚門從火奴島回來了,還是乘黑龍號回來的,梅哲仁可以順路跟他商量此事。
黑龍號完成組裝,當然還是重新配發回梅哲仁手裡,現在有了遠程傳輸真氣的手段,也不再需要勒住肉身了,隨便一具分身也能駕駛,飛天入海遁地都行。
本來就要給憶溝基地輸送物資外加援建施工,又加上黑龍號是新建可以配置上各種功能模塊,恰好也像黃龍號一樣配備了盾構頭,梅哲仁索性就把它調了過來。
不就是挖隧道嘛,想當年他還是手機智能程序裡的小豆丁時,就是開挖掘機的好手了,盾構機也難不到哪去。
可楚門一聽說梅哲仁的用意,就把盾構機挖隧道扔到了九霄雲外,比起建一條隧道,搭建一個社會的工程要重大千倍萬倍。
聽了梅哲仁的提議和分析楚門這一次倒沒有蹦起三尺,他很認真細致地逐條跟梅哲仁核對確認之後才表示認同。
極客果然腦回路不太一樣,他還提出了一條建議:“針對電子人我們應該先行立法,保證他們的權益和社會地位,雖然是從我們的思維分離出去的,但他們已經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唔,就像是我們的孩子一樣,他們如何看待我們取決於我們如何對待他們。”
楚門的建議讓梅哲仁想起了他小時候,那時他對於一個人的身份和認同感的執念可以說強烈得突破天際。
他甚至願意為了成為一個獨立自主的人付出任何的代價。
要不是老爸老媽以及梅比古給了他足夠的家庭溫暖和關愛,梅哲仁會成長為什麽樣還真的說不準。
這個建議還確實很迫切,不僅僅是在憶溝基地,而是在所有的人類當中,都應該對此予以重視。
電子人萊格的問題,可不僅僅是復國組織會面臨。
電子人萊格的反叛,歸根到底還是自我認知和身份權益的問題。
價值觀是由成長環境塑造的,如果他可以名正言順地擁有自己的身份,並不受復國組織這種扭曲的思想引導,那麽電子人萊格還會是現在這樣的惡棍嗎?
讀取思維梅哲仁已經駕輕就熟,他發現人的思維其實是很具有邏輯性的,有一套完整的運行機制,其嚴密程度遠超當前的電子邏輯運算結構。
是什麽導致了人類的思維偏離邏輯性呢?主要有兩個因素。
一個是生物性,人類的大腦一直在做減法,出生時架構建立好之後,人類的腦細胞一直在死亡,這是一個甄選的過程,讓能夠能受考驗的腦細胞存活,不適應環境的淘汰。
可這個機制導致了人類在接受外界信息時一直處於一個篩選刪除的過程裡。
大部分的信息是分類分簇而不連續的,這跟電子計算機的存儲結構十分相似。
電子計算機的存儲器會因為硬件故障丟失數據,人類的大腦也同樣面臨這個問題。
雖然記憶存儲是動態的,它會不停地在腦細胞的新陳代謝中不斷轉移複製,但其活躍度會隨之下降,也同樣會引發數據丟失。
當一個數集中的元素被刪減後,這個數集所表達的含義就偏離了原來的面貌。
如此就等於在人的思維裡形成了大量的斷點,計算機程序裡就有這樣的問題。
當斷點很多時,一條線程的執行就會不斷地被打斷,系統資源也會被攤銷,甚至會因為某一個分支無法響應而讓整個主線崩潰。
解決的辦法是遇到斷點就跳過,這就是人類大腦的模糊機制。
可這個機制也帶來了新的問題,獲得參數不完整,即便最終主線程能執行到底,得到的結果也會有很大的偏差。
人類思維經常不線性不合理不符合邏輯的原因就是其邏輯架構被拆散了。
講個古,一個家長讓一個迷糊的小孩出門買東西,告訴他買鹹魚豆豉薑,小孩口中念念有詞,結果半路遇到一條小溪,他跳過去後,就背成了元寶蠟燭香,結果吃了一頓竹筍炒肉。
如果我們在做事時被干擾,到後來完成的結果經常跟最初的訴求南轅北轍。
另一個問題就是人類大腦接收外界信息時,被植入了許多死循環。
我們常說一個人認死理,而且倔強得不講道理,這個問題就是思維的死循環。
接觸外界信息、受教育、受親近的家人朋友的影響、受到成長環境的熏陶,這些環節都有可能帶來死循環,形成基本上無法拆解的思維誤區。
比如一個人從小就教他仇恨,一旦這個觀念固化在思維裡,就形成了一個死循環。
復國組織的成員,就是因為從小灌輸實現地上神國、完成生命層次躍升的觀念,所以他們可以無視其它人類的生命,在他們看來這個目標和行為正義得緊。
有些道理不是看道理本身是否正確,而是看這些道理規則能不能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場合注入到思維裡。
一旦注入了,就不管邏輯正確與否,而是從生物性上就決定了人類的選擇取向。
思維裡帶有死循環的人,無法跟他講道理,也不能以邏輯來分析,人這台“運算器”的架構決定了他的思想。
這也是楚門提議的動因所在,只有在一個生命誕生時就給他們設好防護體系,才有可能防止外力對他的思維邏輯進行侵襲。
與那些幕後黑手們角力,不看誰的辦法更好更正確,而是看誰能有效地佔據眾生的思維。
一回到憶溝基地,楚門便將定立電子邏輯生命體的權益法案當成了頭等大事來執行,他也意識到,往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阿咩國乃至整個北羊洲,電子生命才是主流。
或許是因為末日生存狂的知識素養普遍比較高的原因,這一項法案也引起了他們的重視,基地內的民眾,上至白發翁媼,下至黃口小兒都參與了這項法案的討論。
大家在理解清楚了梅哲仁的論述後還形成了一個共識,思想不能以對錯成熟論,而應該保持其開放性。
好的思想體系,必須能容納新信息的注入,然後與整體思維進行比對融合,不能融合者才會被排斥,這就從一個生命的權益角度,避免了思維被圈佔。
斷點可以不斷地修補,死循環不見容於整體性會被拒絕。
這一點甚至被他們推廣到普通人類身上,保證人類的思維不被覬覦汙染也是保證其最基本的權益。
梅哲仁將憶溝基地的討論擴大了出去,頓時在整個人共體都引發了大討論。
因為這個議題不但新穎,而且關鍵。
所有的地下基地,現有武裝力量的主體都是仿生體,尤其是獲得量子化進階的仿生體,這些量子生命的安全性和立場,直接決定了人類的成敗。
這就是一個基本盤呐,再怎麽重視也不為過。
前時還忽略了,現在被憶溝基地挑起來大家才意識到,對啊,自己的分體該不該有權益,會不會有自主的思維?
如果自主思維取得了仿生體的主導權,他以後還會不會無條件服從自己的命令?
這比機器人三定律還繞,因為仿生體的自主思維根本就無法用機器人三定律這個筐來裝。
其實別說機器人三定律,仿生體誕生以來,人類壓根就沒有從這上面制定過完善的法規。
因為當時沒有人意識到,誕生自主思維的仿生體就不再是一個機器人,而是進化成一個活生生的人了。
機器人三定律是針對邏輯程序而言的,誕生自主思維的仿生體不再只是一段程序了,根本無法用僵硬的邏輯框架來要求他。
思維中的模糊計算部分,本就與所謂的三定律完全不符,它是非線性的,就如同不能用一個籠子去關一堆微生物或者細菌。
體現在作戰中,指揮官能不能在明知是必死的情況下,要求麾下的士兵一定要往前衝?
沒有任何一部法律、一個政府或者軍事組織敢制定相應的條例,哪怕是敢死隊,也得讓人自願抽簽。
不要認為這是走過場,這是一個使命是否正義的基本前提,違背這一點,從未有人能成功過。
機器人是沒有人權的,但仿生體已經脫離了單純的機器范疇,裡面的思維是有自主性的。
不解決這個問題,那麽以後人類社會的結構性根基就松動了,在面臨生死攸關的危機時,憑何而戰?
很多法律專家投入了進來,社會研究學者也不甘人後,接著科學家們也投入了進來,最後地下基地的執政機構乾脆就放開了,全民參與。
這個大討論,把北鬥的數據鏈都全佔用了,不但打開了頭腦風暴的鍵盤俠隊員,連分身的量子位也全都投入其中。
這是決定人類社會未來方向的十字路口,必須把路給認清了走對了才行。
到了這時人們才發現,這裡面涉及的問題可不像是一部未成年人保護法,比那複雜得多,甚至會帶來整個法律體系和社會結構的改變。
思維的問題,聯系著人權問題、財產問題、社會組織架構等等一系列的相關項。
認同自主思維是一個人,就得給他相應的人權,同時他存身的仿生體又是財產,而他所處的社會的公民權也須予以確認。
最後,還有道德層面的基本規范,這比規范法律上的權限還要困難,涉及更繁雜的倫理。
最簡單一點,再出現兩個類似於梅哲仁與馬姿楠的量子生命,他們談戀愛了組成家庭了想生孩子了怎麽辦?
又或者像梅遠智和卡琳娜那樣的一個生物人和一個是量子人的關系如何處理。
不要認為它不重要,丟了一根釘子就導致整個人類社會動蕩的事情,是完全可能發生的。
討論來討論去大家發現,這個問題不可能在短期內定義清楚,只能給出一個暫時的框架。
但這個框架必須馬上確立,可以後續修補,但不能沒有,它決定了人類能不能打贏這場保衛家園的戰爭。
這個基本框架也包含了三條。
第一點,確立自主思維作為人類思維的完整性,其有合法處理其身的權力。
第二點,思維複製須經主體授權,一經授權,複製體與原思維不具從屬關系。
第三點,主體有監護的義務,須保證複製體的生存條件,並承擔相應責任。
這三點保證了思維主體的獨立性不受侵犯,並確認了思維的權益分割,同時定義了思維體的生存權,複製者必須意識到,複製思維附帶的權益權轉移以及責任。
照進現實就是任何一個組織或個人複製一個電子人,就等同於向他贈送了存身的仿生體,而且還須對其負責並合法引導。
同時複製者還得保證被複製的思維的基本權益,比如生存環境、受教育等,被複製者犯了錯,還得厘清複製者的責任。
這三條構成了後來著名的水藍人權法案,並融入了人類的定義中,成為水藍生物權益法案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