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哲仁很快就看到了這套編譯器。
用於高壓輸變控制的IGBT作為邏輯電路,一套兩個世紀前打字機樣式的機械鍵盤作為輸入設備,感光鼓就是舊式激光掃描儀的感光鼓。
在發送端利用機械鍵盤來控制強電通斷,信號經過IGBT完成運算翻譯,然後控制強光源變換色彩和發光強度照射進光纖。
接收端直接將光纖連接到感光鼓上,感光鼓進行化學成像,利用材料的化學特性控制強電信號,經由IGBT模塊進行翻譯,又通過機械式打字機打印出來。
這種通訊的弊端在於傳輸的距離不夠長,因為當前沒有中繼的手段,光纖內的光線衰減後無法對光纖信號進行增強,只能達到500公裡的距離,跨越城市帶都困難,更無法進行洲際通訊。
不過總好過兩眼一摸黑,只能每隔一段距離就再經過人力續接,反正光纖網還在那,不用白不用。
這三樣核心配件,一個是直接從高壓輸變站拆出來的,另兩個就真的是老古董,只要電磁脈衝不在左近爆發,還確實沒毛病,真香!
不過使用這種通訊方法也有很大的製約,其信號完全無法加密,以矽基生命的運算能力,破解它是分分鍾的事情。
這種方式相當於明文通訊,所以人類的一舉一動都必須是陽謀,軍方和科學院原本的計劃,就是基於這一點。
趁著當前力量對比尚未失衡,以破釜沉舟與敵同歸於盡的勇氣,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殲敵。
梅哲仁看著這套鍵盤系統滿意地點點頭,它們好像是專門為梅哲仁定做的一樣。
論神經反應速度,整個基地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跟梅哲仁比擬,他很快就證明了這一點。
克隆體當仁不讓地坐到了鍵盤前,機器體則拉著幾個科學院的工作人員離開了這個艙室。
出了門後,梅哲仁便提出了要求:“隨便搞一篇東西給我看,最好是你們自己未完成的學術論文,這樣就保證了外界不可能接觸到。”
這個要求不要太好辦,學術論文就是科研人員的特產,要多少有多少。
沒一會,將近一尺高的論文稿就被搬進了一個空閑艙室,梅哲仁的機器體正在這裡跟幾個工作人員侃大山。
接過論文稿,梅哲仁也沒停下,而是瞄了一眼就翻頁,翻完頁又繼續跟他們嗨吹,吹個兩句又翻一頁。
而原來放置翻譯器的那一個艙室,所有的人眼珠子都瞪得快掉了。
克隆體以超出常人五倍的速度在敲擊鍵盤,手速快到拉起了殘影,不像是在打字,而像是鍵盤長出了個八臂天王,不斷揮舞著。
隻用了不到十分鍾,克隆體就輸入了一篇近萬字的論文。
很快,另一邊的工作人員也拿著論文跑過來了,數人湊起一團比對,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幾人歡呼起來,再凝神複看,結果反而是比對的人看錯了。
吹牛吹嗨了的機器體姍姍來遲,一進門就甕聲甕氣地來了句:“原來的作戰計劃有個大漏洞,現在我們來討論一下如何彌補。”
那就討論唄,不掰扯清楚,估計這些專家們找不到背後冷汗的開關。
那位拂袖而去的老專家又被好話歹話轟炸了一通,重新又回到了會議的序列。
會議是重開了,不過主持的話語權被梅哲仁搶了過來,輩份論出來了,他是這群人的祖師爺一輩,能力也證明了,刷子不少。
最重要的是,
他真就點中了原來那個計劃的死穴。 “如果我是矽基生命,我不會給你們統一引爆中子彈的機會,怎麽做到?兩個字,時間。”
滿會議室的人員都嘩然了,交頭接耳起來,會議室立馬變成了一個菜市場,各種爭論,就如同討價還價一般。
又過了五分鍾,爭論還未停歇下來,中間有數個工作人員離開,然後又幾波人參與了進來。
梅哲仁明顯從這些人身上看到身份的區別,有軍方的,有政務的,他們的臉上像凝了霜一樣。
等人流不再湧動,梅哲仁才補充說明:“相信大家都明白了我的意思,沒錯,銫原子鍾也是電磁振蕩。”
會議室裡又轟然而動,但這一次梅哲仁的機器體伸出了手,壓下了人們的衝動。
前次憤然退場的白發老專家這一次再也不淡定了,他倏地站了起來:“即便是有數秒的時間誤差,也不影響,我們制定的計劃是全球覆蓋。”
雖然他的聲氣很大,但他額頭上的冷汗已經說明了一切,做方案時,他們並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梅哲仁仍然好整以暇:“矽基生命現在掌控著全球最大的算力,不說數秒,就是0.1秒,就以我的算力,都有辦法找出最佳的路由來躲開首次攻擊,一旦我們的攻擊不同步,後面的攻擊還能發生嗎?”
“那怎麽辦?有解決的辦法嗎?”
一個兩鬢染了霜發的長官從後排走了出來,面目似曾相識,梅哲仁從他堅毅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影子。
他向梅哲仁敬了一個禮,讓梅哲仁的機器體窘迫得急忙側身避讓,梅哲仁也不知道自己當不當得起這個禮。
“我是電子作戰小組的總指揮王航宇,梅顧問剛才提出的問題確實是一個大疏漏,還好及時發現了沒有造成惡劣的後果,我代表電子戰部隊的全體指戰員向您表示感謝。”
梅哲仁隻得擺了擺手:“不客氣,我也是碰巧發現了這個問題。”
尷尬完梅哲仁突然福至心靈,衝口而出:“王成城?”
老年人臉上多了一絲情緒,點了點頭:“是家父。”
喲,當年一手抱大的小屁墩的兒子都當長官了,梅哲仁心裡十分欣慰,連聲問道:“怎麽沒見成城?”
問出了這句話梅哲仁就後悔了,相處很久的熟人,沒見到必然是有了不能來的原因。
果然,會場的許多人都黯然不語,王航宇身後的王學祖眼眶都紅了。
列席的梅家兩姐妹忙向梅哲仁使了個眼色,唉,又是天人之隔。
梅哲仁揮散了心中哀傷的情緒,強行把注意力扭轉回正題上:“其實,我們不應該想著畢其功於一役,因為論起戰爭資源來,矽基生命手裡的東西遠遠多過我們。”
王航宇眉頭緊皺地思索著,越想眉紋越深,擰成了一個很明顯的川字:“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態勢對我們越來越不利。”
梅哲仁敲了敲額角:“智慧,人類的長處是智慧,智慧並不是智商,而是基於情感與理智的直覺。”
“將矽基生命逼到死角並不利於我們,要知道,他們來到水藍星的僅僅是少數,而我們是全體,用全體水藍星人類與矽基生命賭勇氣,不管怎麽算都是我們不值。”
“矽基生命沒有一上來就將人類一網打盡,要麽是能力缺失,要麽是另有原因,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與矽基生命拉據,等條件合適了再給他們一個狠的。”
說完梅哲仁看向克隆體,克隆體因為口音的緣故一直都不吭聲,但二者心意相通,他應聲站了出來。
“像這樣素質的戰士,只要有相應的呼吸面罩,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能還你們一批。”
王航宇聽完提出了質疑:“可是拿人體與機器人作戰,我們也不佔優勢,戰士們畢竟是血肉!”
梅哲仁搖搖頭:“他們不是作戰的,他們負責敲鍵盤。”
這句話讓全場的人都蒙了,敲鍵盤能有什麽用?能比敲木魚好多少?會議室又變成了菜市場。
梅哲仁強提聲量,壓下了交頭接耳,迸出讓他們耳目一新幾句:“利用一個月的時間,我可以走遍所有的基地,因為我與分體是通過量子糾纏來通訊的,可以將所有的基地串聯起來。”
馬上就有負責數據處理的人員提出了問題:“我們做過試驗,您的內核並沒有辦法備份。”
梅哲仁又指了指克隆體:“複製粘貼的備份當然不行,像灌頂克隆體那樣來備份還是可以的,現在的問題是你們手裡有沒有足夠多的仿生機器,如果沒有,計劃再好也沒有辦法進行,因為想要走遍全球,必須得有足夠多的分體。”
一直沒有發聲的梅念碧給了回復:“基地內還有六套備件,都是沒有激活不充電不聯網的。”
機器體在桌面上輪動手指敲擊了數十下,敲得大夥心都快迸出了胸腔。
“六套,少是少了點,別的基地應該也有這樣的仿生機器人配件吧?”
王航宇確定地回答:“有的,基本上所有的基地都會有這樣的設備儲存。”
“那就行了,如此我的分體就會越來越多,相信一個月足夠布滿所有的基地了。”
王學祖終於冒了頭:“可是您一旦出現在地面就將面臨矽基生命的追殺!不如成立一個特種作戰小隊為您護衛,全部用那種戰士?”
梅哲仁不置可否:“當然有這樣的風險,我估計過矽基生命電磁壓製的強度,他們無法攻破我的量子雲,說明在一定的范圍內,我可以從矽基生命手時搶回網絡的控制權。”
“至於作戰小隊,血肉之驅陪我去冒險不值的,仿生體的作戰效能並不低,而且可以當炮灰,人上去就沒必要了。”
王學祖還不放棄:“萬一要是您被矽基生命俘虜了,不就讓他們達到目的了嗎?”
梅哲仁擺擺手:“他們做不到,我和分體是不分主次的, 只要任何一具分體存活,都可以靠量子效應自毀,他們得到一具仿生體沒有用,矽基生命手裡的仿生體應該不少吧?”
王航宇數據詳熟得很:“數以億計,他們成立了一支機器人大軍。”
梅哲仁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不過他轉頭想來這是個具體作戰的環節,就沒有在這裡提出了。
“只要所有的基地有都有通訊操作手,那我們就可以做到全球同步,將火紅風暴的電磁脈衝通過星鏈向全球廣播,將矽基生命徹底悶殺。”
會議室裡所有的人臉上都顯露出興奮的神色,人類被壓製得太憋屈了,他們終於看到了曙光。
可梅哲仁又提出了個難題:“還剩下一個問題,你們有把握讓所有的基地都聽從指揮嗎?”
還是王航宇出面:“每個基地都有中子彈的儲備,第一序列和第二序列的開啟密碼是不進入網絡的,可以用次級序列的密碼作用接頭暗號。”
不等他說下去,梅哲仁就攔住了他,又指了指克隆體:“別說,我每到一個基地點讓會克隆體來實時通訊,他可是肉身,不是網絡。”
接著梅哲仁問出了終極的問題:“那你們對這個計劃還有疑問嗎?”
視線掃過全場,在每一個人臉上都停留了三秒,全場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在權衡考量,這個決定關乎人類的命運。
“如果沒有疑問,我們就開始制定計劃,讓我想一想……”
梅哲仁視線梭巡全場,看到那套編譯系統突然來了靈感:“唔,不如就叫鍵盤俠計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