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夜,月不分明。似乎也被霧氣籠罩住了。
意識還沒有完全恢復,薛鷹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頭疼。宿醉初醒的那種疼。
第二個感覺是,自己居然睡在地上。地面堅硬而且冰涼得像深秋的露水。
不是他不習慣睡在地上,他睡在地上的時候多了。他真正不習慣的,是第三個感覺,不但他睡在地上,她也睡在地上。
她的頭枕著他的肩膀,他的肩膀麻木了一大片。他一抬起頭,就聞到了她烏溜溜的頭髮上,淡淡的花香。
薛鷹開始回想,她好像說要殺了誰?她剛說完那句話,就像泥一樣倒在了自己身上,她醉了,自己好像也醉了。
於是想扶她到床上,手剛剛碰到了她的腰,自己的腰就好像被人狠狠的擰了一下,又狠狠的按了一下。
好像,就隻記得這些了。
薛鷹又慢慢的躺了下去,很輕,說不清是怕吵醒她,還是別的什麽。
她很敏感,只是並沒有蘇醒,她低吟了一聲什麽,側身向自己翻過身來。
她的腿,一下子絞上了他的腰。
薛鷹卻感覺像是絞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一樣,似乎都沒法呼吸了。
他的心跳又在開始加快。
白月光透過窗戶,屋子裡的一切似乎都鍍上了一層薄霧。
他伸出手,想移開她的腿。一抬頭,差一點吻到了她的臉。
她的臉也像蒙了一層霧,似在眼前,又仿佛很遠。
她的頭髮亂了,有幾縷凌亂的鋪在臉上,又有幾縷纏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她紅的像花一樣的衣服也亂了,她的肩像她的臉一樣白,也像蒙了一層霧。
她的呼吸溫柔而且均勻,整個世界只剩下了她的呼吸聲。
薛鷹又慢慢的躺了下去,比剛才更輕。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也漸漸的睡了過去。
夢裡她還在問自己,“你是不是不想走?”
(七)
“不想。”
陽光直射在臉上,霧氣早散盡了。
她不見了,一睜眼,薛鷹的心便沉了下去。
好像突然間失去了什麽?
紅衣在院子裡,她手裡拿著一把大大的鐵剪,在給那些花剪枝。
薛鷹像那天的她一樣,幾乎一樣的姿勢倚在門上,看著她的背影。
紅衣拿著鐵剪的手遲疑了一下,沒有回頭。
好像有什麽東西,又回來了。
雲淡,天高,蔚藍得透明。
薛鷹永遠記住了那天的天氣。
他希望如果有那一天,也是在這樣的天氣裡。
他看著紅衣。
紅衣將那些剪下來的花枝撿到一個籃子裡,起身向自己而來。
“我,是不是醉了?”,她並不像是在問。
“你……我好像也醉了。”
薛鷹許久才想起把門讓出來,她邁步過去,一縷淡淡的花香又拂過他的臉。
紅衣停頓一下了腳步,“我做了一些點心,你一定沒有嘗過。”
這算不算就是家的感覺?
(八)
時光緩慢而且恬靜,已經忘記了過了多少天。
可是自己居然還是好好的活著。
除了有時候會很劇烈的咳嗽之外,居然就再沒有什麽症狀了。
毒真的還在,她一定是用了什麽方法,壓製了毒性。
問她,她總是說沒有,於是薛鷹不再問了。
薛鷹重新在屋頂加了一層厚厚的草,又加固了四周的籬笆,給每一顆花樹認真的剪過了枝,還用剪下來的花枝給自己在柴房鋪了一張床。
院子裡的紅花終於慢慢謝了。一如她忽然消失的笑容。
從紅花樹上開始有花瓣落下來開始,她幾乎沒有再怎麽笑過。
她時常看著落下來的花瓣發呆,看著遠方的林子發呆,偶爾還會在薛鷹乾著什麽的時候看著他發呆。
偶爾薛鷹撞上她的目光時,她又飛速的躲閃開。
薛鷹不知道該不該問,他有好多次都差點開了口,可每次到了最後,都只是默默的站在她的旁邊,陪著她一起發呆。
她一定是不喜歡冬天。
這肅殺的季節,盡是悲傷的顏色。
直到,
某一天早上,下了好大的雪,院子裡的積雪,足有三寸深,她像一朵碩大的紅花,在院子裡旋轉著起舞。
薛鷹也站在雪裡,聽著她銀鈴般的笑,看著她蝴蝶般的舞。
舞末了,她忽然一個踉蹌,直跌進了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