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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鳳凰刺》第47章 陸1停
  (一)

  飛奔的馬車已經不知了去向,但獨自飛奔而去的,卻只有馬。

  原本的馬車,現在變成了一片片木屑。

  人言雪猴子的圍攻下,玉石俱焚,看來並不皆是虛言。

  一場豺狗與獅子的戰鬥。

  本來力量懸殊的個體因為一方的眾多和有組織有節奏有配合的協作漸漸達到了一種僵持。

  而且這種僵持,已經在開始慢慢的朝向一個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駕車人的身上,至少已有七處劍傷。

  血染征袍,一根鐵鞭卻一絲都沒有退卻。

  傷口處不斷有血滲出,但他的人卻仿佛更加瘋狂,鐵鞭如狂舞的銀蛇,所及之處,一道道鮮紅的血注飛起。

  慢慢連腳下的雪,都染紅了一大片。

  慕飛雪一雙細目仿佛也帶著劍一樣的光,比他手中的劍更凌厲。

  狹而長的劍,劍飛起時,更像是一根針。

  像而已,因為劍飛起時,就仿佛從這個天地間消失了。

  只能捕捉到劍的影子,在積滿了雪的枯草間,在盛開的潔白梨花般的枝丫後,甚至在每一片洋洋灑灑的雪花裡。

  那些影子,一刹那都化成了一滴血。一滴鮮紅色的血,在空氣中盛開。在白茫茫的大霧大雪裡,像一朵朵曼陀羅花。

  白色的花,紅色的花。周身是不見邊際的大霧一樣的大雪……

  龍賽風的彈弓居然會那麽快!

  看不清她的彈子究竟是哪裡來的,只聽到每一次弓弦聲音響起,或是鋼珠打碎骨頭的脆響,或是毒液打進皮膚後有人強忍痛苦的壓抑叫聲,或是一陣比雪更白的強光和煙霧閃過後,有人的手臂被炸斷,有人的臉上一片血跡……

  龍賽鳳的彈弓就像一個奇兵,居然給了慕飛雪一絲驚喜之感。

  可惜驚喜持續的時間卻並不長。她的彈弓發射的速度越快,彈子用盡的速度也就越快。

  隨身茄袋一轉眼間已經空空如也,龍賽鳳稍一愣神,一柄劍自她腳下的雪地裡斜斜的刺了出來,登時小腿處血流如注。

  那一瞬間,慕飛雪的劍和駕車人的長鞭幾乎同時刺入了地下。兩道血注飛濺而起。

  慕飛雪只能暗自歎了口氣,他的確沒有想到,一分一毫都想不到。

  龍賽鳳居然不會武功!

  堂堂雪刀門,濟南府快刀浪子龍城璧的後人,在魯地唯一能與大金鏢局抗衡十幾年的雪刀門主龍義雲的長女,居然一點武功都不會!

  這件事江湖上知道的人有幾個?

  這算不算是一個錯誤?錯的是龍義雲還是龍賽鳳自己呢?

  難怪以駕車人的身手,竟已多處受傷,原來一直在全力的保護著龍賽鳳,相反自己的安危,卻多次被忽視了。

  二人對視了一眼,各自背對著把龍賽鳳護在了身後……

  越來越多的雪猴子仍在慢慢的壓上來,像這徹天漫地的大雪……

  (二)

  陸一停本來的名字叫做陸一行,只因為孟星白說過一句話。

  孟星白說,陸一行應該叫陸一停,因為無論是誰,遇到了陸一行都難免會停一停。

  恐怕連當年過五關斬六將的關二爺見了,都不能例外。

  孟星白說的並沒錯,陸一停歸順孟星白不到三年的時間,至少已有八十六個人,在陸一停的面前停了下來。

  至少八十個人,一停下來就再也沒有了重新出發的機會。

  孟星白做的更對,

任人唯能是孟星白一貫的準則,至於賢不賢,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評判標準。  能不能不一樣,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來不得虛假。

  賢而不能與能而不賢之間,孟星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

  像陸一停這種人,最該去做的事情,就是把守當關隘口,去鎮守一方邊陲。就是去。

  截殺。

  (三)

  那時候雪還沒有下。天空像一塊兒灰白色的大理石。

  風信子已經來了,北方邊陲重鎮的刀一樣的風,夾雜著濕冷的信號,不斷的打刻在陸一停的臉上。

  陸一停只有一件最喜歡的事情,就是酒。

  在最冷的天氣裡,喝最烈的酒,一直是他的一大快事。

  所以陸一停並沒有呆在屋子裡。準確的說,他並沒有呆在帳篷裡。

  帳篷在一道山口處,山口外是一條大路,任何北出城關的車馬都必經的一條路,只有這一條路。

  陸一停已在這裡等了五天。喝光了多少烈酒,他自己都不記得了。

  陸一停接到的任務,就是五天,五天之外,哪怕是多一刻鍾,都跟他再沒半點關系。

  但五天之內……

  就算孟星白不說,就算金開山也不說,這樣的事根本不必說……

  .

  陸一停此刻正坐在帳篷外,一張已顯破舊的木椅上,一張同樣半舊的木桌旁。

  木桌除了大,別無一點特別之處,他並不追求這些。

  但酒一定要烈。一壇一壇,擺在大大的木桌上,排成一排。

  一碗酒下去,另一碗酒一定要立刻斟滿,一壇酒下去,另一壇酒立刻要拍開泥封。

  倒酒的人倒得快,喝酒的人喝得居然也不算慢。

  倒酒的人額上慢慢滲出了汗,喝酒的人早就一身火熱,陸一停一把扯開胸前的衣襟,任由刀一樣的寒風直吹在自己的胸膛上。

  連呼出的酒氣都仿佛帶著火。

  這分明就是酒鬼或者酒徒的喝法。

  像不像當年把袁氏一門坑得奶奶都找不到了的烏巢酒徒淳於瓊?

  喝酒的人喝得忘了形,倒酒的人總該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倒著倒著,倒酒的人就忽然停了下來。

  今天已是最後一天,更準確的說,還剩下六個時辰。

  (四)

  陸一停一雙眼眨巴眨巴的看著面前的空碗。

  寒風裡的濕氣更重。

  北方的冬天,空氣冷而且乾燥。只有在大雪來臨之前,空氣裡才會有濕潤的味道。

  一大片,鵝毛一樣大的雪花,飄飄搖搖,擺擺回回,最後竟落入了面前的空碗裡。

  碗內有底酒,那一大片雪花一半落入了酒裡,一半在酒外,酒裡的一半,開始慢慢的融化,變成烈酒,另一半卻還在那裡。

  陸一停看得出了神,居然忘記了發火。

  不知是出了神,還是醉的反映都已遲鈍了。

  然後碗的前面,突然出現了一把刀,黑色的刀。

  陸一停看見那把刀的時候,碗裡又有酒倒了進來。

  那半片雪花一瞬間就消失了……

  倒酒的人不是倒酒的人。不是原來倒酒的人。

  因為倒酒的人給他倒了一碗之後,又拿起另一個粗瓷的大海碗,也給自己倒了滿滿的一大碗,並且看都沒看陸一停一眼,一仰首,一大碗酒已經沒了。

  “好酒!”

  倒酒的人顯然沒喝夠,又倒了滿滿的一大碗,酒都漾了出來。

  簡直放肆!

  (五)

  陸一停喝酒有個毛病,尤其在喝酒的人眼裡,簡直是個天大的毛病。

  陸一停喜歡喝獨酒。好在是孤獨的獨。

  陸一停不喜歡勸別人酒,更討厭別人勸他喝酒。

  酒嘛, 喜歡就喝,不喜歡就不喝,勸個屁?

  所以從來只有給他倒酒的人,而沒有陪他喝酒的人。

  曾經一個臨時頂替的新來的小夥計,倒著倒著就忍不住自己也喝了一口,後來他不單喝了那碗酒,連酒碗都一並吞了下去。

  酒好喝,酒碗卻一點都不好喝,不但不好喝,簡直要人命。

  從那以後,再也不見有人同他一起喝過酒。

  這的確是個大大的毛病!

  自古有言,酒不分家。

  這毛病怎麽得了?簡直給喝酒的人丟臉!

  是毛病就要改。

  自己改不了,就只能別人幫著改一改。

  (六)

  陸一停當然忍不了。“你在幹什麽?”

  倒酒的人白了他一眼,“當然是在喝酒!”

  陸一停更怒,“那你他媽的是在喝誰的酒?”

  倒酒的人仿佛也怒了,“酒就是酒,天下的酒都一樣!”

  陸一停:“別人的酒是天下的酒,我管不著,我的酒不是。”

  倒酒的人仿佛很吃驚的樣子,“你不喜歡別人喝你的酒?我曾經碰到過一個人,他的酒是用來做雞的,怎麽你的酒也是?”

  陸一停:“我的酒是用來喝的,只能我自己喝!”

  倒酒的人有一點尷尬,“那我一個不小心就喝了,怎麽辦?”

  陸一停的笑開始有些壞。“我也碰到過一個人,他喝了我的酒,我就讓他吃了喝酒的碗。”

  倒酒的人看著面前的粗瓷大海碗,居然還打了一個嗝。

  這真是個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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