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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卒》第1章 我是誰?我在哪兒?
  紫禁城,太和殿。

  戲文裡唱的金鑾寶殿就是太和殿,是皇帝舉行各種重要典禮的宮殿,是皇權的象征。

  雍正平時並不會在這裡處理政務,但是此刻大殿裡雍正身著吉服坐在龍椅上,手中拿著一份奏折似乎在仔細閱讀。

  旁邊香爐裡焚著嫋嫋的檀香。下首只有蘇培盛一人垂首侍立,顯得有些惶恐。

  殿門被推開了,張石川帶著一隊人荷槍實彈的走了進來,整齊的步伐踏在光滑潔淨的金磚上發出哢哢的聲音。

  雍正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群不速之客,而是看完了手中的折子。折子是一份請安折,雍正提起筆來工工整整的寫道:“朕躬安,爾等好嗎?”

  看到雍正放下了手中的筆,張石川才開口道:“四爺,別來無恙!”

  “琢玉,你來了。”

  “來了。時候到了,天下百姓都在等著四爺的退位詔書呢。四爺,最後的機會,為了天下蒼生,為了你們旗人的生計,退位吧。我會下詔將你們旗人視為良民,一視同仁。”

  “良民?”雍正摘下了朝冠放在一旁,並沒有回答張石川的話,而是自信打量著殿內的一切好久才說道:“祖宗百年基業想不到就葬送在我這不孝子手中,朕是罪人呐……”

  “……”

  親手擬完了退位詔書,雍正的手有些顫抖。他深吸一口氣,拿起玉璽端端正正的蓋在詔書上。

  “多謝四爺。”張石川接了過來。

  “琢玉,你還記得爺第一次去你的八裡莊嗎?那會子你還是個孩子,沒想到十幾年後,是你一手葬送了我大清王朝……”雍正將悄悄摸出一把精致的左輪手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而張石川並沒有留意到雍正的舉動,他的思緒被拉回到了康熙五十年。

  ……

  叮叮當當的金屬敲擊聲吵醒了張石川。

  他努力的想睜開眼,卻感覺眼皮有千斤重。

  他想說話,想呐喊,可是嗓子裡隻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當當當的聲音還在持續,好像催眠曲。

  “爹!爹!這個小要飯花子醒了!”

  張石川被一個少女的聲音吸引,終於可以睜開眼了,視線慢慢從模糊到清晰,一張黑乎乎的小臉蛋浮現在他眼前,一雙漆黑的大眼睛卻是水汪汪的。

  “啊?醒了啊!”

  伴隨著吱呀一聲開門聲,一個穿著皮圍裙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老天保佑,這小要飯的命不該絕。”

  我是誰?我在哪兒?什麽跟什麽啊這是!張石川腦子裡還是一團漿糊,我昨天晚上幹嘛了?這是做夢?

  是了,跟崔大爺喝酒來著,紅星二鍋頭,爆肚、炒肝……好像還有茅台?握草,想起來了!他說讓我穿越!我!我這是……真的穿越了!

  進來的是一個中年漢子,約麽三十出頭的年紀,大冬天隻穿著一件褂子,禿頭……額,確切的說不是禿頭,後腦瓢上有雞蛋大小一塊頭髮,編成一條細細的小辮子,好像老鼠尾巴一樣纏在脖子上兩圈。

  清朝?!

  張石川想摸摸自己的腦袋是不是也是金錢尾的髮型,可是軟綿綿的手沒有一點力氣,最後舉手失敗。

  “小娥,給他點水喝!”中年男子翻了翻張石川的眼皮,又把兩根手指貼在他的脖子上試了試:“嗯,脈搏穩了,這小子居然挺過來了!”

  ……

  呼噠呼噠……單調的聲音有節奏的想著。

  “川子,

加把勁兒,炭火不夠旺啊!”  “額……”張石川機械的拉動著封箱,腦子裡還混混沌沌。

  他真的穿越了,這條胡同還叫取燈胡同,離著前門不到五百米,地方還是那個地方,但是時間變了。公元1711年——康熙五十年,自己從一個失敗的大學生變成了一個凍死在十二月老北京胡同裡的小乞丐。

  做夢,這一定是在做夢!我啥時候夢醒了啊!自己是一個租住在二環內一處四合院的被學校開除了的大三化學系學生啊!

  張石川隻盼著再一睜眼又回到了那個自己熟悉的北京,或者直接回到河北老家就更好了!然而一次次的醒來,他失望的發現自己仍在鐵匠鋪裡。回不去了……

  穿越也就罷了,這前世的記憶一點都沒有,不知道自己這輩子姓什麽叫什麽,不知道自己多大年紀,哪裡人士,父母去哪兒了。

  用救了他的中年漢子的話來說:“這孩子,命是撿回來了,可惜傻了。張石川……嗯,這個名字不錯,果然是命硬,石頭一樣!聽口音,你就是京師人啊?怎麽流落街頭?你再好好想想,你爹媽叫什麽?是哪條胡同的?”

  中年漢子喋喋不休的說著,希望能喚起這小傻子的記憶。而得到的只有沉默。

  漢子叫趙元化,是個鐵匠,今年三十四歲,喪妻,自己和一個十一歲的女兒趙娥相依為命靠打鐵為生。第一次吵醒張石川的就是打鐵的聲音。

  臘月京師的很冷,下了一夜的雪,趙元化一早醒來點準備點碳爐開始乾活的時候發現外頭蜷縮著一個瘦小的身軀,衣衫破爛,被半埋在雪裡已經凍僵了,只有鼻子下還有一口熱氣。

  他掃掉小乞丐身上的雪抱進屋裡扒光了那本來就破破爛爛的衣服,用毛巾蘸冷水把張石川四肢都搓熱了又捂上被子,撬開牙關灌了一大碗熱薑湯進去,沒想到兩天之後,小乞丐居然真的活轉過來了。

  “叔,我真的不知道啊,我隻記得我叫張石川,其他什麽都不記得了……”張石川呆頭呆腦的回答道,拉風箱的手努力加了幾分力氣。

  “哎,好吧,你也別著急,慢慢總會想起來的,京師雖大,總有碰到你親人的時候。你先在我這住下,雖然沒什麽好吃好喝,總不至於凍死街頭。”

  “嗯……謝謝叔的救命之恩,日後定當回報!”

  轉眼幾天過去了,張石川無奈的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差點凍死在街頭的一個小傻子……

  看人家穿越都是什麽皇帝貝勒王爺爵爺的,他可倒好,穿越(或者乾脆可以說是借屍還魂)成了一個小乞丐,天啊!這叫什麽事兒啊!

  每天小米粥白菜幫子加鹹菜,看得出這趙元化當鐵匠也只能勉強糊口,多了一張嘴吃飯就是多一份負擔。好在張石川躺了八天之後終於可以幫著乾點力所能及的事兒了——拉風箱給碳爐鼓風。

  趙元化用鐵鉗從炭火中夾起來一片燒的通紅的鐵片敲打起來,火星四濺,一層層黑皮被敲落散開,這是一把菜刀的雛形。

  這幾天來張石川已經大概了解了這些東西,趙元化主要是打造一些菜刀剪刀鋤頭之類的日用品賣了謀生。

  “爹,川哥,歇歇,吃飯了。”

  裡屋傳出一聲清脆的喊聲,趙娥把飯做好了,小米飯加鹹菜。

  “川子,洗洗手吃飯吧。”趙元化把已經冷卻發黑的半成品菜刀丟在一旁,拍了拍手說道。

  趙娥打來一盆水,趙元化和張石川兩人抓了一把碳灰,沾濕了開始搓手。

  這沒有肥皂的年代,草木灰可是去汙神器。

  洗完了手,一人一碗黃橙橙的小米飯端在手裡,三人蹲在碳爐周圍往嘴裡扒拉。

  對於剛醒那會兒已經昏迷了幾天米水未進的張石川,那一碗稀粥就是救命稻草。後來身體恢復了一些,吃吃小米飯也是新鮮,可是吃了十天之後,他的嘴裡就要淡出鳥來了。

  我要吃肉啊!白米飯大饅頭!張石川發自內心的呐喊,這時他才明白,原來大學食堂的地溝油炒菜是那麽的香甜,原來方便麵真的是人間美味!

  特麽的,既然穿越了,別忘了自己的初衷啊!我就是來體驗生活的,我回去還要寫一本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穿越小說啊!我不能每天吃小米飯拉風箱啊!我要飛黃騰達,加官進爵,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我要讓上輩子不敢想不敢做的這輩子都體驗一下啊!我要賺錢!用三百年後的知識在這個時代賺錢還難嗎?我要吃肉!我要……

  看著張石川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趙元化父女二人對視一眼,同時歎了口氣:這小子,又犯傻了。

  他們卻不知道,一條賺錢的法子已經在張石川腦子裡浮現了。

  最簡單,最容易生產的應該就是玻璃了吧?

  石英砂、純鹼、石灰石碾碎了混在一起燒就可以了。嗯,弄個玻璃碗玻璃杯的在這個時代絕對是稀罕物件吧?做出大塊玻璃肯定比這糊窗戶用的裱紙透光好多了吧?

  這就是張石川想到的第一桶金。有了玻璃之後就可以做個暖棚,然後讓這三百年前的皇城根腳下的官老爺們在冬天吃上西瓜黃瓜……可以日進鬥金了。

  張石川腦子裡胡思亂想著,不覺嘴已經裂開了,哈喇子滴到碗裡。

  趙元化一臉憐憫的看了看張石川,歎了口氣說道:“快點吃吧,下午再多打兩把剪刀,明兒一早跟我趕集市去,集市上人多,說不定有能碰到認識你的人。”

  憑著張石川一口有些古怪的京腔,趙元化一廂情願的認為這個被自己救活的小叫花子應該不是前些時候進城的那些山東難民。

  “趙叔,下午我想在四周逛逛……”張石川三口兩口吃完了飯。

  “嗯,也好。只是不要走遠,小心迷了路找不到回來,搞不好又凍死在外頭。”趙元化說道。

  “爹,我也想逛逛去!”趙娥眨巴眨巴眼看著趙元化。

  “不行,你給爹拉風箱!”

  張石川穿越過來的位置基本上和上世所在的位置相同,離著前門不遠,西南方向一條不起眼的小胡同。

  他走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環境中不由感慨萬千,這幾乎就是三百年前的北京城啊。不對,應該叫京師或者順天府。自己所在的是外城,內城一般來說只允許滿族八旗子弟居住。然而到了康熙末年已經沒有那麽嚴格了,官府只是不允許漢民購買內城的宅子,可是一方面那些做官的、做買賣的漢人有住在內城的需求,每天進出城太麻煩了,另一方面,一些八旗破落戶生計艱難入不敷出,就想著賣房子過活。於是私下裡把房子半租半賣給外城的人。

  張石川在護城河邊淘了點細沙,又問一家蓋房的人家要了兩塊石灰,也沒心情多逛就興衝衝的跑了回去。

  他找個破瓦罐,接上水把生石灰丟進去,不一會兒就咕嘟咕嘟開鍋了。趁這功夫掃了一塊地出來把河沙鋪平曬乾,然後用一根竹竿往石灰水裡吹起。

  “川哥,你這是幹嘛呢?這水一吹氣怎就變混了呢?”趙娥蹲在一旁不解的看著忙活著的張石川。“我能吹一口氣試試不?”

  “氧化鈣遇水變成氫氧化鈣,氫氧化鈣和二氧化碳反應就是碳酸鈣……小心別燙著,只能吹不能吸啊!”張石川把竹竿遞給了趙娥,摸了摸她亂蓬蓬的頭髮。

  可憐的小丫頭,娘死得早,只有個老爹照顧,小臉黑得像煤球,衣服也破破爛爛的,簡直就是當成小子在放養。

  “這孩子,真的是病的不輕啊……是不是應該請個大夫, 開個方子或者乾脆扎兩針?”趙元化搖了搖頭歎息道。

  算了,自己吃飽都是問題,哪兒有閑心管別人家的孩子?還是先幫他找到自己家人是正經,趙元化對自己說道。

  他確實是沒錢拿出來給這個小乞丐看病抓藥。好在這個小乞丐似乎也病得不重,只是偶爾說一些讓人完全聽不懂的瘋話,舉止倒還算正常。

  第二天張石川沒有跟著去趕集賣菜刀,他要開始自己新生中撈金的第一步,燒玻璃!

  點起碳爐的火來,把曬乾的沙子、碳酸鈣倒進破瓦罐,又倒了一把鹼面,然後攪拌均勻,把瓦罐丟進碳火裡,張石川開始呼噠呼噠的操起了老本行,拉風箱。

  嗯,做個簡單的玻璃碗,先把吃飯的那幾個粗瓷碗換掉。然後拿去賣,怎麽也得賣一兩銀子一個吧!一兩?那是起步價!你得琢磨消費者的群體!舍得用玻璃碗的不是地主就是貪官,你得抓住這些人的心理!他們想什麽?不求最好,但求最貴,起碼十兩銀子一個……

  張石川意淫著以後的幸福生活,拉風箱的手更起勁兒了。

  剛過了中午,趙元化就已經回來了。今天生意好得出奇,快過年了,城外的農人都得了空閑,進城置辦年貨,剪刀菜刀和一些農具早早賣光了,半天下來就賣了二兩多銀子。

  “臘月二十六,殺豬割年肉……”

  雖然才進臘月,趙元化還是割了一塊豬肉,又一咬牙給閨女買了雙新棉鞋,想想家裡的小乞丐,又咬了咬牙給張石川也買了一雙棉鞋,然後推上獨輪小車,推著趙娥往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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