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在煙雨樓裡喝三天酒，三天裡面，醒了就是喝上十壇，喝的嘔吐了許多次。三天來，除了酒，白羽又沒吃些什麽，嘔到最後，只有些苦澀的黃色汁水。

　　整個屋子裡面彌漫著酒氣，夾雜著嘔吐出來汁水的酸臭味道，連人都進不去了。

　　白羽整個人形如枯槁，攤在床上，抱著兩個酒壺，頭髮散亂，臉龐上面都是須髯，看不出來一絲帥氣長相了。

　　肖夫人和延平很是擔心，每天都要來給白羽打開窗戶，收拾下酒瓶。本來也想拉著白羽洗個澡，清醒一下。可是白羽一心想要喝酒，哪也不去。

　　肖夫人心裡都有些後悔，覺得不應該邀白羽來煙雨樓來喝酒。延平倒是大度些，安慰肖夫人說:“這也不是你的錯，白羽始終浸在朱紅薇死去的悲哀中，難以自拔，或許放肆些時日，才能正常起來。”

　　肖夫人點了點頭，不是同意，卻也沒有別的辦法。

　　那天夜裡，白羽已經是一個人抱著酒壇往嘴巴裡面灌著，整個人已經有股餿了的味道，可是白羽聞不見，或者說，白羽能夠感知到的，只有酒了。

　　煙雨樓下是個小小的碧水湖，夜色深了，碧水湖波微瀾，映著月光，又時而有些冷風吹來，走在湖邊多少有些恬靜舒適。

　　肖夫人和延平就在這湖畔走了許久，走得有些累了，就在一處涼亭休息起來。這涼亭就佇在湖水邊上，背後是一片小小竹林，竹林中間，有一小小幽徑剛好能來到這處涼亭。到了涼亭，碧水月光共收眼底，一眼望去，假石、竹林、碧水、彎月、垂柳，成了一處風景畫作。

　　涼亭裡面有些奇怪，地上是些奇怪的石基，這石基上面有些溝壑，並不平整。

　　肖夫人並沒有見過這種亭子，便問道:“延平妹妹，這長安的亭子為何這般奇怪?”

　　延平回道:“這亭子仿得關中八景之一的曲江流飲而來。每年都有些才子，中第之人在曲池畔吟詩作對，會在流水上面放置一處木板，木板上面有一酒杯。這酒杯漂到誰那裡停下了，就要喝下酒杯裡的酒，吟出一句詩歌或是對子。這涼亭就是做這流飲的作用。”

　　肖夫人點了點頭:“原來這溝壑就是仿得曲池流飲，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延平站起身來，看著眼前的月景。

　　嘟嘟囔囔說道:“也不知道白羽什麽時候能夠清醒過來。”

　　肖夫人回道:“應該就在這兩天了吧，你也無需太過擔憂了。”

　　延平轉過身來，似是想再說什麽，卻被肖夫人捂住了嘴。延平也不知道怎麽了，但是肖夫人另一隻手比劃著，似乎意思是讓延平不要出聲，延平也隻好照做。

　　四周靜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什麽異樣，突然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竹林裡傳了出來。

　　肖夫人躡手躡腳走到竹林邊上似乎想看個清楚，延平也是提著袍子腳，慢慢湊了過來。

　　竹林裡面有些黑暗，只能借著月光看看，肖夫人突然看到一個黑影晃過，一下子就不見了蹤跡。

　　肖夫人一驚，大喝一聲:“什麽人?是人是鬼?”

　　竹林裡面卻沒有回答，肖夫人驚覺不妙，轉過頭來，對著延平大喊一聲:“妹妹，快走。”

　　剛剛跑出兩步，延平就感覺被什麽東西扯住衣角，連忙回頭看去，後面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一個手持黑斧的彪形大漢，死死扯住了自己的衣袍。

　　月色在大漢身後照著，大漢臉上都是一片黑色，

只能看到兩個瞳仁裡面閃著惡狠狠的目光。延平嚇得花容失色，大喊一聲:“姐姐，救我！”　　肖夫人這才看見延平被人扯住了衣服，連忙跳過來，飛起一腳踹在大漢胸口。顯然大漢沒有反應過來，一腳踹松了手。

　　肖夫人連忙拉著延平，跑出竹林。剛一出來，竹林外面站著兩個人，身後的彪形大漢也已經跟了出來。

　　肖夫人冷冷說道:“你們想要幹什麽?”

　　面前一個提著大刀的人說道:“我們就像請兩位美人跟我們走。”

　　肖夫人大喝一聲:“呸，癡心妄想！”

　　說著肖夫人吹了一聲口哨，便擺開架勢，準備迎戰。

　　這提著大刀的人揮著大刀，跳了過來。

　　肖夫人雖是女流卻也有些功夫，筆架山莊的書法功夫也是有些精妙的。肖夫人出門從不帶筆，卻能將衣袖化作筆。

　　這人的刀法霸道，一刀下來，肖夫人的袖子就斷上一段。

　　肖夫人跳到一側，身後的黑斧又是劈來，肖夫人連忙又跳去另外一邊。誰知還沒站穩，大刀又是橫著削來。

　　肖夫人連忙一個彎腰，腦後的發髻被削掉一縷發絲。

　　延平大喊一聲:“白羽！白羽！”

　　邊喊著，延平邊往煙雨樓裡跑去。

　　剛剛跑了兩步路，就有一人跳到了她的面前，這人後背上面背著一柄木槳。木槳一下子拍了過來，延平嚇得閉上了眼睛，蜷在一團。

　　可是木槳卻沒有劈下來，延平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這才發現白羽已經站在面前，一手死死抓住了木槳。

　　白羽說道:“郝大力，不想死就給我滾！”

　　郝大力自然知道自己不是白羽對手，也不管其他兩個人了，連忙跑走了。

　　白羽批頭散發，看著像個瘋子一般，看不見臉。青絲中間只能看見兩個眼睛，閃著凶光。延平沒見過這樣的白羽，有些擔憂，說道:“白羽，你怎麽下來了?”

　　白羽冷冷回道:“沒有人能再傷害你！”

　　說著跳到了肖夫人身前，一手就抓住了這人的板斧。

　　另外一個拿刀的人也是大刀砍來，白羽另一隻手一翻花，鉗住了大砍刀。

　　肖夫人連忙跳了出來，白羽站在二人中間，冷冷說道:“彭玉虎，我和你沒有什麽仇怨，不想死就給我滾得遠遠的！至於林泰你，今天就得死在這！”

　　說著一掌推出，彭玉虎就摔在了地上。彭玉虎揉了揉屁股，拾起板斧，喊了一聲:“林幫主，你先撐住，我去找幫手。”

　　說著話，彭玉虎就灰溜溜地跑了。

　　林泰還抽不出砍刀，白羽一動不動，似是千斤巨石牢牢定在地上。嘴上問道:“林泰，你已經逃了，又何必來送死?”

　　林泰回道:“你殺我父親，害我鹽幫前任幫主，毀我鹽幫大業，我一定要殺了你?”

　　白羽語調凶狠起來:“你們殺我表妹，我不送你父子兩個上西天，愧對自己良心！我對你有殺父之仇，你不殺我亦是有違孝義！即是如此，今天我給你個機會，就在這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說著話，一腳踹開了林泰，手腕一甩，把砍刀扔在了地上，正好插在林泰雙腿中間。

　　林泰站起身來，拔出了砍刀，微微一笑說道:“本來以為你醉了，能抓住這兩個大小美人，逼你赴約，再設下陷阱，來個甕中捉鱉。真是沒想到，你竟然醒的這麽快。隻怪我自己沒能耐為父親報仇了，白羽你記著，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說著話，林泰居然一下把砍刀橫在了自己脖子上面。

　　正是想要動手，一顆石子打來，林泰的砍刀“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煙雨樓裡，跳下一個黑影，又是一個黑衣人，提著林泰腰帶消失在了夜色中間。

　　白羽心裡一驚，這個黑衣人三番四次在自己面前救人、行凶，為何不和自己打上一場?

　　帶著疑問，白羽隨著黑衣人跳了出去。

　　陸顯這會才遲遲趕到，看到肖夫人連忙一拜，問道:“夫人，遇到什麽事情了?”

　　肖夫人有些慍怒，回道:“沒事了，回煙雨樓。”

　　說著拉著延平進了樓去。

　　白羽跳進坊裡，又是沒見了黑衣人的蹤跡。白羽真是恨得牙癢，為什麽每次都抓不住這個黑衣人。白羽心裡不明白，雙手一錘，砸在地上。地上輕微一震， 砸出兩個大坑。白羽總覺得這個黑衣人就像是自己的影子，緊緊跟著自己，這兩拳正是錘在了自己的影子上面。

　　白羽尋不到黑衣人，回道了煙雨樓。

　　延平見白羽回來了，連忙拉著他的手，問道:“白羽，追到了嗎?”

　　白羽搖了搖頭。

　　延平就安慰道:“這個黑衣人功夫也是很厲害的，只要你還安全就好。”

　　白羽說道:“若不是你一聲喊聲，我也許什麽都聽不見。我不會再醉酒了，我會護你周全的芷蘭。”

　　延平眼裡滿是感動的溫柔，點了點頭，回道:“白羽，先洗個澡，換身衣服吧。”

　　白羽點了點頭。

　　延平說道:“姐姐已經備好了新衣服、熱水、剃刀。你先去洗一下，出來我為你梳頭。”

　　說著，拉著白羽進了裡屋。

　　裡屋裡面肖夫人已經準備好了洗漱的用具。對著白羽說道:“白郎，曉玉幫你洗吧。”

　　白羽搖了搖頭，說道:“你們在外廳等我吧。洗好了我會出來的。”

　　肖夫人和延平相互看了看，說道:“好。”

　　便緩緩出門去，把房門關上了。

　　木桶很大，白羽泡在裡面還很寬敞。白羽把自己的臉沉在水面下面，溫熱的水似是無數雙手，僅僅按在了白羽臉上身上，白羽很久沒有這般舒服了，可是鼻頭一酸，白羽又是忍不住，在水下流出了一滴淚水，和這溫熱的水溶在一處，看不出來是水是淚。

　　林泰的出現讓他想起了魏瑾，還有朱紅薇。難道真的是紅顏薄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