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禾接起電話時,正在廚房裡燒土豆絲。一聽鄭惠琴老師的事情,她整個人像彈簧一樣跳起來,掛完電話後,鍋裡的土豆絲早已燒乾,在裡面滋滋作響,如同此時海禾的心情一樣焦躁著。
都快期中考了,居然發生這樣的事情。
鄭老師現在還在醫院裡,而始作俑者居然是自己班的孩子,作為班主任,此時無論如何都得先去處理這件事情
她匆匆忙忙地關好火,將胸前的衛生圍兜往廚台上一扔,囑咐文遠幾句就往醫院趕去。
來到醫院,只見鄭老師的右腿正打著石膏,高高地翹起,躺在病床上。
方校長、辦公室主任張伶俐、工會主席劉暢都在裡面講著什麽;張翔宇和她媽媽也來了,站在一邊默不作聲;旁邊還站著一個穿白T恤的中年女子,手裡拉著一個孩子,不用說,這是跟翔宇推掇爭執的孩子。
見海禾推門進來,其他人還沒怎麽反應,張翔宇的媽媽就直接上前一步,拉著海禾哭訴:“楊老師啊,你看我家這個不爭氣的小子,今天惹出這麽件事兒來。這孩子自從跟了他爸,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以前跟著我,那可是乖得不得了,今天這種事情,是絕不會發生的。我真不該離婚啊,都怪那個狐狸精……”
別人都是家醜不可外揚,這個翔宇媽在這個節骨眼上還在講她婚姻的那點兒事,奇葩得令人難受。上次在她的服裝店,海禾算見識過了,可沒想到這種情形下,還是如此。
歎了一口氣,海禾打斷了翔宇媽媽的話:“具體的經過,我還是不大清楚,先來看看鄭老師的情況。”
不知道這個翔宇的媽媽是真沒心沒肺,還是故意的,她並沒有停下那聒噪的舌頭:“對對對,鄭老師的情況,我也是十分著急啊,一聽到電話,我就放下店裡的所有生意,就趕過來了。我家翔宇啊,雖然皮,但也不會無緣無故的跟人吵架、推人。他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這次啊,你得好好了解一下情況。”
這話明顯是說給另一個家長聽的。那位家長雖然心裡很不舒服,白了一眼翔宇媽,但並沒有吭聲,也許她早就感覺到跟翔宇媽媽這種人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海禾也終於體會到翔宇爸爸為什麽會離婚。這樣的女人,哪個男人受得了?不出軌才奇怪呢。
海禾沒有再搭理翔宇媽媽,徑直向鄭老師走去。
經了解,鄭老師是小腿骨折,一般需要10周左右時間恢復,但鄭老師年齡大了,恢復起來會更加艱難。
現在正值區期中抽測時間,而鄭老師又兼任兩個班的語文教學,這一下子到哪裡找代課的老師?校長的眉毛都皺在一起了。
他把海禾叫出了房間,兩人走到在醫院走廊盡頭的角落裡,便很嚴肅地對海禾說:“楊老師,這件事情,你處理一下,我想主要問題還是在你班的張翔宇身上。對班級孩子的教育,一刻都不能松懈。他們在校一天,作為老師的,就要負起一天的教育責任。”
聽得出,校長的語氣裡有著對海禾教育不到位的指責。
海禾心裡也很委屈,自己已經盡心盡責了,可哪裡料到這種事情的發生?
可此時,她也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委屈,隻得低著頭,應和著。
校長頓了頓,繼續說:“翔宇今天跟別人吵架時,說過‘我老師身上的衣服都是我媽送的’。這句話被其他同學傳到我這裡,影響極不好。據我所知翔宇媽媽正是開服裝店的,
你是不是經常拿她媽媽送的衣服?” 這句話無異於晴天霹靂,海禾的腦子感覺都被震到了。
她想起之前那件她媽媽送的白色套裙,心都快抽搐了起來,趕忙解釋:“校長,就是有一次我到她媽媽店裡,看中了套裙。我給她錢,翔宇媽媽死活不收,還說我看不起她,所以我沒辦法才收下這件衣服。而且我當時,我進這家店時,壓根不知道這家店是翔宇媽媽開的。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去過她家店裡,更別說收她的衣服了。”
海禾因為著急,語速非常快,邊說邊搖手,真是急得不知道怎麽才能表達得更清楚。
方校長聽完,停了一會兒,想了想說:“楊老師啊,這件衣服或退或給錢,你得想辦法解決掉,傳出去不僅影響你個人的聲譽,也有損學校教師形象。你也不想想,像翔宇媽媽這種人的嘴巴是沒遮攔的。她離個婚,到處宣揚,你收了衣服,難保她不會到處說。不然翔宇也不會在吵架的時候這麽說你了。你好好斟酌一下。”
海禾感覺自己好像落入了一個大陷阱,她十分懊悔自己當初為什麽不堅決一點。
家長的東西真是收不得的,一旦收下了,仿佛自己的人格都落了半截。尤其收下像翔宇媽媽這種人的東西,簡直是主動將自己的把柄送於人手。
海禾向來是比較內斂,工作這麽多年,也沒收過家長什麽東西,也就是教師節的時候,收幾張卡片,拿幾束花而已。
一步錯,步步錯,當初沒收下那套裙多好。可這世上並沒有後悔藥。
事後,校長的話一直在心裡翻滾著。
晚上海禾找出那身白色套裙,她記不起來這件衣服當時的價格是多少了,好像是一千八,但又記不清具體數字了。
不管那麽多了,她當即就拿出二千的現金,裝在一個信封裡,上面寫上“翔宇媽媽收”,塞進包裡。
第二天來到學校,方辰辰老師已經在海禾辦公桌邊等她了,原來跟翔宇爭執的孩子是方辰辰老師班的。
她們兩個把各自了解的情況互通了一下,然後又把兩個惹事的孩子叫過來,批評教育了一頓,讓他們再各自寫檢討書去。
事情就算告一段落。
當方辰辰帶著她班的孩子出去時,海禾把張翔宇留下來,拿出放在包裡的信封,遞給他:“翔宇,你把這個給你媽媽,這是上次那件衣服的錢。”
翔宇好像意識到什麽,趕緊推開說:“老師,這個不能收,我媽媽說過這件是送給你的。你要把錢還給我,我媽媽知道會打我的。”
海禾直接把信封折好,放入翔宇的大褲袋裡,很嚴肅地對翔宇說:“楊老師從來沒有收過家長送的錢、卡,衣服。這次也不能例外,知道嗎?你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就把信封遞給你媽,你媽不會打你的。記住了嗎?”
說完擺擺手,示意翔宇出去。
翔宇看著楊老師疲憊的表情,心裡真是有點懊悔,懊悔自己不應該惹事。
雖然楊老師並不是一個多麽能說會道的老師,但她對班級,對自己還是挺認真負責的。
他想起自己媽媽曾經誤會抽了楊老師一個耳光,楊老師也並沒有因此對他特別冷漠;他還想起他幾次參加運動會長跑,楊老師一直在跑道邊上為他加油;他記得上一次單元作文寫得不好,楊老師在辦公室裡教了自己半天……
諸如此類,讓翔宇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在辦公室門口徘徊了一會兒,想進去對老師說聲對不起,但終於沒敢進去,站了一會兒,摸著褲袋裡的信封,默默地走回了教室。
看著翔宇走出辦公室,海禾有點不放心,擔心他把錢私自花了,就發一個微信給翔宇媽媽:“翔宇媽媽,我今天讓翔宇把上次那件白色套裙的錢帶回給你了。本來想早點送去,但一直沒碰到你。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錢你務必收回,不要讓我為難,謝謝噢!”
說完,就把手機丟到一邊。心想,不管翔宇媽媽怎麽回復,她都決定不予理會,專心準備上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