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評很快就要到來了。
在前期的準備中,海禾感到莫大的壓力。這段時間她總是丟三落四,上課完全不在狀態上,學生作業也懶得批閱,全力以赴地準備著件件都是要命的材料,少哪一樣都是明明白白的職評分數下掉,豈敢馬虎。
看著她整天在辦公室裡忙得暈頭轉向,張巧等幾個同事不斷寬慰她,但這並不能緩解海禾內心的焦灼,眼下不僅要對付職稱材料,準備著上職稱評審課,到點還要進教室上課,還有每天擱淺在辦公桌上的小山一樣的學生作業。
可偏偏這學期的學時培訓也大多集中在這段時間,有的還是遠程培訓,要在電腦上掛看視頻的時間,那種視頻每十分鍾左右就要點擊確認一次,如果置之不理,所掛的時間就自動判為無效。
這一定是跟老師有仇的人設計的程序,要麽就是根本不懂教育規律的人設計的。盡管心裡有一肚子的不願意,但海禾可不敢在職評的關鍵時期亂發牢騷。
再說沒有人可以去指責繼續教育,叫你學習,你竟然拒絕?那不就是你自身有問題?不思進取,冥頑不化到不願意接受變化呀!在指責面前保管叫你體無完膚。
李聰聰目睹著海禾每天忙碌到團團轉的一幕幕,難免心裡有點心酸。她知道,她看到的哪裡是海禾,那分明是自己未來的形象!
職稱材料上交區教育局前,是需要學校審閱的。歷年的職評材料都是由戴志丹副校長審核。海禾整理妥當就直奔副校長辦公室。
辦公室大門敞開著,裡面有人交談的聲音,海禾進去才發現辦公室王伶俐老師也在裡面。
見海禾拿著厚厚的一疊材料,戴校長示意她先坐下,嘴裡卻依然跟伶俐繼續著某個話題。也許是因為有了新的聽眾的原因,戴校長的聲音比剛進門的時候更響了:
“伶俐呀,事情是不能看明面上的。你看,這裡的大會決議沒有不通過的;領導講話沒有不重要的;工作進展沒有不順利的;效率沒有不顯著的;問題沒有不解決的;決策沒有不英明的;活動沒有不圓滿的。你說是不是呀?”
在口若懸河的戴副校長面前,王伶俐老師失卻了往日的伶俐勁兒,只是單調地回應:“戴校長總結得真高明,佩服,佩服!”
雖然伶俐嘴裡一個勁兒地表示佩服,但海禾還是看出她的臉上看出了尷尬。雖然海禾並不知道她倆在討論什麽話題,但顯然戴校長是另有所指。
眾所周知,戴志丹副校長跟方樂平校長暗裡不合,而伶俐又是方樂平校長一手提拔的心腹大臣,自然也跟戴志丹校長不是一路人,兩人的交談總是讓人感覺陰陽怪氣的。
不過海禾才懶得去擾這灘渾水,隻想戴校長早點停止講話,快點接手自己的職評材料審核。
王伶俐見海禾在這裡,很快就起身告辭。戴志丹校長接過材料,一臉嚴肅說:“楊老師,今年你的運氣不錯了,能夠得到學校唯一的職評名額。學校給你機會了,你得爭氣,萬一到了區裡給刷下來,那下一次機會就不會再給你了,總不能讓你擋了別人的路不是?”
海禾聽到這裡心一沉。早就聽說過戴志丹副校長審核很嚴格,甚至不近人情,看來是真的了,心裡立馬打鼓,不知如何應對。
見海禾一臉緊張,戴副校長語氣也緩和下來,態度突然來了180度的大轉變,幾乎讓海禾不適應:“你別緊張!你從畢業開始就在這所學校裡任教,是老教師了,
應該優先讓你參評。別說是林俏主動讓出名額,就算她不讓,我也會盡量為長年在這所學校默默無聞,恪盡職守的老教師們爭取職評機會。你等這次的機會不容易,我當然會全力支持你參評的。” “當然了,”戴校長見海禾連聲道謝,又回到原來的論調上來,“不過關鍵還得你自己爭氣,好好表現,不要讓學校失望,如果落選的話,學校就等於浪費了一個名額,你近期得好好找些骨乾教師幫你做做評審面試準備。材料先放我這裡,有問題我會聯系你的。”
海禾連連稱是,再次道謝後,方才回到自己辦公室。
誰都說戴志丹校長難搞,可令海禾沒想到的是戴校長沒有任何質疑,兩天內就審核完所有材料,讓海禾送到區教育局。難道是戴校長真的有意扶持自己?
倒是張巧的一句話點醒了她:“在戴校長眼裡,什麽伶俐、林俏等都是跟方樂平校長一夥兒的。如果這次林俏沒有退出評審,戴校長那可是要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審,哪怕是一個星期也審不完的。換成你,當然不會有什麽問題,你放心地準備面試這一關吧。”
職評的面試形式為說課。所謂的說課,就是在短時間內將一篇課文教學的設計思路、設計理念、預計執行效果等進行解說。這種方式很考量教師對課文的解讀能力,對教學理論的運用能力,以及教師本身的語言表述能力等。
更難的是,說課是采用現場抽簽的方式,抽到哪一課就說哪一課。這就意味著海禾得將小學1-6年級上下兩冊的所有課文都進行了解,這是一個很大的工作量,必須要有一定的經驗和技巧。
海禾心裡沒有底,除了請教天菲以外,她想到了師范同學——季航,他可是自己這批同學中第一個評上語文名師的人!
季航在外市工作,海禾也只能陸陸續續地通過電話、微信的方式來向他求助。
關於季航,其實海禾內心都埋著一個秘密。那就是當年自己曾暗暗地喜歡過季航,甚至在希望季航在追求池彬不成功後,能關注到自己。
所以,當年池彬受到季航相約時,總會帶上海禾,而她卻總不避嫌地參與了。
池彬與季航之間並沒有真正發生什麽故事。事實上,池彬很快就拒絕了季航,他倆之間的那段往來,只不過是青春中的一個小小的片段, 就像迎著風揚起的泡泡一樣,瞬間的絢爛,又瞬間的消亡。
當他們斷開聯系後,海禾自然也與季航斷了聯。對季航的那種懵懂的喜歡也被埋在時間的沙丘裡再也找不到感覺。
這一晃而過的歲月,一閃而過的青春,再也回不來了。
對於這次的職評說課,季航給予了很大的幫助。而海禾也在這個過程中也見證了一個“名師”的苦與累。
季航是學校的教科室主任,教畢業班的語文,同時有著自己的名師工作室要打理。幾乎每一次通電話時,聽到最多的都是:“我馬上要去作個講座,等會兒回復你。”或者是“聽課中,請微信留言。”諸如此類,他的生活已經被各種工作切分成了許多板塊,但在他的言語裡卻聽不到一絲的抱怨。
海禾哪怕是晚上聯系他,也會在交流之余,得知季航在備課、改作、寫論文、作課題……海禾無法想象一個大男人能夠拒絕各種應酬,全身心沉浸在教科研的世界裡,過著苦行僧般的日子,卻自得其樂。
有時候,海禾甚至為季航的老婆抱不平,跟著這樣一個男人是不是很無趣?
海禾甚至想到,那如果當年季航能注意到自己,自己又該是什麽模樣?
剛想到這裡,她就急忙自行打住,責怪自己胡思亂想,可轉念又忍不住想,自己的老公決不比季航差,也是才子,也是學校中層幹部,而且比季航要英俊帥氣得太多了。自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
她轉而又想,要是當年池彬和季航能走到一起,池彬何至於遠赴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