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班一大早，陳伶俐老師就拿著文件來讓每個老師簽字，海禾一看:《在職教師不有償帶生和違規辦班的承諾書》，海禾看也沒看清楚，就簽下名字，反正她又沒帶生，什麽也不怕。

　　伶俐見她簽得痛快，笑著說:“一看就知道楊老師身正不怕影子歪。這學期教育局可是準備下大動作，看來不揪出幾個不罷休了。”說著，又朝著其他人位置走去。

　　上學期也是說一定要狠抓帶生問題，不過也沒見抓出什麽么蛾子，只怕又是形式主義。

　　海禾正思付著，李聰聰老師突然來到她身邊，一臉調皮的笑:“楊老師，恭喜你，準備買房了?”

　　辦公室裡的老師，聽到這句話都抬起頭，正準備邁出大門的張伶俐收住了腳，興致盎然地回頭打趣:“哎喲喂，沒想到又一個隱形的大富豪啊，現在房價那麽高，一般人還真不敢換新房呢，恭喜恭喜，好事好事。”

　　海禾奇怪，自己雙休日才看個房，怎麽李聰聰就知道了，忙問:“你從哪兒來的消息，張巧都沒你靈通啊?”

　　李聰聰晃晃手中的手機，神秘地一笑:“我有偵探。”

　　見海禾一臉疑惑，知道她是一個沒有多少幽默細胞的人，便不打啞謎了:“我表哥也去那裡看房，發了一個朋友圈，結果我從他的照片裡，居然發現了你的身影，坐你旁邊的是你老公嗎?真帥！”

　　李聰聰邊說，邊打開他表哥的朋友圈，於是大家從“買房”這個熱點，一下子轉移到海禾老公身上。

　　葉濤放下手中的筆，湊到手機，一看便笑道:“我知道楊老師的老公是實驗小學的辦公室主任，但我不知道居然這麽帥，很有明星氣質啊！楊老師，你是怎麽釣到大帥哥的啊?”

　　“對呀，你得傳授經驗，我到現在還沒有男朋友呢?”李聰聰接過話茬。

　　海禾嘴皮子向來不利索，對於這樣的調侃不知道怎麽回答，只能乾笑著。

　　張伶俐見狀，對著李聰聰說:“聰聰，愛情這種東西要講緣分的，不是什麽法子就能釣到帥哥的，你看我就沒有楊老師那樣的運氣，我那老公長得矮又醜，沒辦法，我也認命啊。”說著笑嘻嘻地看著葉濤和李聰聰。

　　這時，張巧剛才下課從門外進來。

　　顯然張伶俐的話，她早就聽見了，大聲地笑著說:“哎喲喂，老公都是土地局的副局長了，還又矮又醜呢?我老公要是什麽局長啊，再矮再醜我也要。”

　　這一句話，惹得眾人大笑，李聰聰趁勢矯情:“你們的老公，要麽是什麽局長，要麽是超級帥哥，這麽高的標準在前，我還能找得到老公嗎?”

　　李聰聰雖然有點矯情，但勝在年輕，那姿態也是可愛，伶俐見狀摸摸她的頭，說:“找老公只要可靠就行了。你以為局長好啊，整天應酬，連個面都難;你以為帥哥好啊，還不得整天擔心被別的女人看上，楊老師啊，你老公太帥，你可得小心點噢。”

　　聽伶俐這一句話，海禾心裡一陣疙瘩，雖然伶俐的語氣是在開玩笑，但不知為什麽，楊禾總覺得她是故意說給她聽的一樣。

　　想起那天晚上老公手機裡那個莫名其妙的短信，再想想自己這些年老得快，跟文遠站在一起，仿佛差輩了似的。

　　陡然間，那顆原本強行按下的心又開始敏感起來。

　　張伶俐走到張巧邊上，把那份《在職教師不有償帶生和違規辦班的承諾書》讓張巧簽好後，完成任務離開辦公室。

　　張巧見她走後，壓低聲音說:“哎，你們知道嗎?許天菲交新男朋友了。”

　　葉濤不屑地說:“之前很早就聽說許天菲跟未婚夫解除婚約了，現在交個男朋友，不也很正常嗎?”

　　葉濤其實很不喜歡張巧的碎嘴巴，他一個年輕的男教師，正值血氣方剛，最看不得別人嚼舌根。

　　張巧並不在乎葉濤的語氣冷淡，依然興致勃勃地說:“你們知道天菲為什麽解除婚約嗎?是因為她在外面有了別的男人。後來婚約解除了，但那個男人卻不要她了，真悲催。現在據說又剛交了個男朋友，速度可真快。”

　　張巧的一番話，成功地吸引了在場的老師，聽得李聰聰直歎:“天哪，這是在演電視劇嗎?好跌宕起伏啊！”

　　張巧笑著拍了拍李聰聰的腦袋說:“小姑娘，生活永遠比電視劇精彩！”

　　然後又把自己所知道的情況一股腦兒地說出:“現在的男朋友，據說是外地人，而且還長得很矮很醜，就跟電視裡的那個演員王寶強似的。她怎麽會看上那樣的男人?這帶出去能見人嗎?”

　　此時的張巧，在眾人面前添油加醋在描述謝老師的醜陋，海禾實在有點聽不下去了，忍不住了回駁了一句:“雖然是外地人，長得不好看，可人家是複旦大學的研究生，而且私立學校工資是我們的好多倍呢，這樣的男人我覺得挺好的。”

　　海禾的這句話震住了張巧，八卦的本性讓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消息的空缺補上，忙追問:“是複旦大學研究生，你怎麽知道的?私立學校工資有多高啊?”

　　“年薪大概有20萬吧。”海禾脫口而出。

　　其實海禾並不知道私立高中的教師工資有多高，但出於想為許天菲爭面子的心理，居然謊報了一個數字，話出口後，自己也覺得太衝動了。

　　“不止，我聽說私立高中，教師年薪會達到30-40萬呢！”葉濤不緊不慢的說。

　　30-40萬，海禾聽傻眼了，自己年薪才七八萬，相比較那個數字確實太吸引人了，海禾突然覺得許天菲跟謝老師交往是正確的。

　　張巧聽了後，並沒有再說什麽，也許她自己也覺得剛才太過火了，不過，她可不是一個輕易放棄一個話題的人，八卦的本性，讓她很快就嗅到了新的話題:“海禾，你是怎麽知道的啊?”

　　也許是認為這個話題沒有多大價值，還沒等海禾反應，張巧馬上就拋出了另兩個問題:“是哪個私立中學的?是外地哪裡人?”

　　兩個問題，讓海禾十分後悔剛才的表現，她並不想在張巧面前八卦，因為她的每一個回答，相信會在很快的時間內傳遍學校。

　　“其實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偶爾好像聽誰說起過，具體也沒在意。”海禾隨便應付了一下。

　　正如預料的一樣，張巧白了海禾一眼，歎道:“你啊，怎麽這麽重要的信息都沒在意，你也太不關心同事了。”

　　海禾隻得苦笑，幸虧上課的鈴聲緩解了她的尷尬，大家都開始拿著書本上課去了，原本熱鬧的辦公室一下子恢復了冷清。

　　終於上完今早的最後一節語文課，海禾剛想離開教室，文娛委員陳佳就跑過來，申請明天請假一天。

　　“一天?你什麽事嗎?”海禾關切地問。

　　“我的獨奏比賽獲區第一名，要參加市裡比賽，需要錄個音，我的鋼琴老師讓我明早去。”

　　海禾有點驚訝，原來市裡的藝術節比賽是在這學期。

　　海禾答應了陳佳的請假。其實陳佳沒經過學校選拔就參加區級比賽的事情，大家有些微詞，但這次陳佳如果能獲市一等獎成績，相信會讓別人閉了嘴吧，海禾想。

　　當陳佳離開辦公室時，海禾就馬上打開深江教育網站，尋找藝術節成績公布的文件。她迫切地想知道文遠排練的合唱有沒有被推薦到市裡參賽?

　　不費多少氣力，文件就找到了，文遠的合唱團去年也獲得了區二等獎，但沒有被推薦參加市級比賽。這對於得獎專業戶的文遠，恐怕未必滿意，怪不得文件都公布三天了，也從沒聽他講起過。

　　海禾思量了一下，就拿起手機給文遠發了個微信:“我看到教育網上公布了藝術節比賽各項成績了。你排練的合唱獲得了二等獎，而且這次合唱可是朵朵第一次參賽，要不要今天晚上慶賀一下，你有空問問朵朵，想吃什麽，我早點下班去買。”

　　文遠很快就回復:“沒什麽可慶祝的。今天我晚上有約，不回家吃了。我先把朵朵送回家再走。”

　　又有約！海禾有點懊惱。

　　文遠在忙什麽?不是說陪朋友打牌，就是說有酒局，還有朋友聚會什麽的。

　　他只是一個小小的校辦公室主任，也只是一個小學音樂教師而已，有這麽忙嗎?

　　她覺得自己已經做賢妻良母很久了，從不會因為他加班嘮叨，從不會和他吵架，但是她也會孤單，心裡會難過，也會寂寞。

　　她又忍不住想起前天晚上，文遠手機裡的那條轉瞬即逝的微信。那句“你什麽時候陪我”深深地埋在海禾的心裡揮之不去。

　　她很後悔為什麽當天晚上不好好趁這個機會查查文遠的手機。

　　他那麽忙，會不會真的外面有人了?

　　一想到這裡，海禾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怪自己多疑，怎能憑一條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來下定論呢?可是有些念頭越想壓製，就越深深地影響著你的情緒，海禾覺得內心有一股悶氣，急待發泄。

　　她就給文遠又發了一條微信:“怎麽晚上又有事，真有那麽多事嗎?不會外面有人了吧。”

　　待發完這條微信的時候，海禾長舒了一口氣，但那只是瞬間的事。

　　很快，她意識到自己的衝動。幸而還沒超過二分鍾，趕緊撤回這條微信。

　　剛點擊撤回的瞬間，沒想到文遠就馬上回復了一條:“莫名其妙！我每次出去，不都跟你講過了?難道每次都要跟你講清楚跟誰一起?在哪裡?做什麽?你別地疑神疑鬼，有空將朵朵的校服褲子好好縫一下，新買的褲頭太大了。”

　　海禾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應對，也覺得自己有點敏感。便也不再回復，將手機丟在一旁。

　　就在海禾想要關閉教育網站的時候，眼睛突然瞄到了網站上排一則滾動的文件，上面是關於名優教師培訓的消息。

　　海禾忍不住點擊了進去，仔細閱讀起來，心裡充斥著一種學習的衝動。

　　林俏退出職稱評審，海禾意外得到名額的事情，如果換作其他人一定會為這種意外的機遇感到幸運，但海禾不一樣，感到一種施舍感，進而感到無力感。

　　她不斷地審視自己， 從能力，從外表，從家庭背景等各個方面來度量自己，越是這樣衡量，越是自卑，她覺得自己是一隻關在玻璃瓶裡的飛蛾，眼前似乎一片光明，但卻走投無路的感覺。

　　她開始意識到自己困住了，像那隻飛蛾極力地掙扎著，尋找屬於自己的天空，可是卻無能為力。

　　上個學期的公開課展示以後，她內心仿佛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渴望在姿意生長。

　　她覺得自己是一隻蟄伏了許多年的冬蟲，現在這隻蟲子想要生長、壯大，想要離開野草堆裡，爬上最美的凌霄花！

　　是的，她決定了，她要申請外出學習，工作這麽多年，她第一次是那麽迫切地想看看學校外的世界。

　　海禾將這個名優教師培訓班的文件打印出來，又仔細地看了一次。

　　這真是一個比較不錯的學習機會:時間長，整整二個星期;規格高，是由省級特級教師帶班指導。正由於培訓規格比較高，培訓費也相應比較多，所以文件中特別指名，每校只有一個名額，需要校長的推薦。

　　楊海禾顧不上許多，馬上填好申報表格。

　　這一次，她沒有考慮過二個星期的培訓會不會太長;朵朵的生活會不會受影響;也沒有考慮文遠答不答應;更沒有考慮過校長是否願意把這個機會給自己。

　　內心那份急切出去學習的渴望，讓她直奔校長室。

　　可是她在校長室門口敲了半天也沒人應，一打聽才知校長公出。

　　海禾隻好悻悻地回去，將申請表格在抽屜裡放好，又改起了那一摞的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