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一九七二年，重新當上縣高官的陶震華，遇上了當年那特大的旱災，被一把火燒得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帶領全縣人民，千方百計地興建二龍口水庫。

　　因此，待到“雙搶”尚未完全結束，他就親自組織水利系統的負責人和技術骨乾，統一思想，提高認識，晝夜連台，搶做規劃，迅速上報地區水利局和省水利廳，以爭取早日動工興建這項舉足輕重的水利工程。

　　為此，陶震華就像著了魔似的，如癡如醉地工作著。遠的且不說，隻這一年多裡，為了二龍口水庫工程能夠開建，他親自出馬，領人七上水利廳，八下龍沄區，九審規劃稿，十開常委會，花了他多少精力，費了他多少心血啊！

　　這其中，最令他傷腦筋的是，縣委和有關人員中，思想難以統一，意見不得一致。

　　回想一年前，他主持召開縣委常委擴大會，第一次專題討論這項工程時，就被吵了個頭昏腦脹，心緒不安;弄得他吃不進，睡不下。會上，有好幾種意見互不相讓，爭論非常激烈。

　　第一種意見認為，二龍口水庫的確應當建，但時機尚不成熟，不可盲目上馬，需要從長計議。這種意見的代表人物，就是陳守中。

　　陳守中雖然只是個列席者，但他是縣水利局的老局長，也是縣委委員;而且，他還是仙源縣公認的龍王爺。因此，他的意見在眾人眼裡，分量是很重很重的。

　　他說:“二龍口水庫，肯定是需要興建的。因為，不興建這座水庫，我縣西路一帶的水旱災害，根本就消除不了。要不，我們縣水利局的水利工程規劃上，如何會從一開始，就一直有它的位置呢?但是，”

　　他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下來，使人們都側耳注意時，方接著說:“常言道得好:土木之工，不可妄動！大家知道嗎?興建二龍口水庫，存在著多少難以克服的困難啊！這其中，如果有一道門檻過不去，我們就會人為地造成巨大災難，從而禍害黨和人民的事業！我們這些人，也就會因此而成為新中國水利史上的罪人，被人民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他提高聲調道:“各位領導，同志們！在這裡，我特此鄭重地提醒:興建二龍口水庫的事兒，必須要慎重又慎重，切不可操之過急，盲目拍板！”

　　他這種意見，並不是少數人的意見，而是在上上下下的層面裡，廣泛地存在著。因此，他的這番話一落音，就有不少人叫好並鼓起掌來。

　　陶震華見了，適時地把控會議道:“同志們，大家都爭著發言，這是好事，說明都十分關心這件事。但是，我們要抓緊時間一個個地來，才聽得清楚。下面，誰接著來?”

　　他知道縣委副書記田新穎有話要說，便點名道:“老田，你是常委中的老同志了，又有經驗，又有見識，是不是引個路?”

　　其實，田新穎正是陳守中這種意見的總代表。但他為人比較圓活，從不與主頭髮生正面衝突，有話總是有點兒繞彎子。因此，他對陳守中的意見，既不想說好，也不想說歹。

　　所以，當陶震華點了他的名之後，便笑道:“行，既然陶書記要我發言，那我就講幾句。不過，我本人對水利建設，雖然前些年也參加了不少，但究竟是個外行。所以，我是非常尊重內行意見的。”

　　接著，他把話題引向陳守中道:“老陳呐，你是我們仙源縣的龍王爺，說話非同一般，意見能定生死！剛才你說，興建二龍口水庫，有著許多的、難以克服的困難;或者說，

有著許多過不去的門檻。那你說說看，有哪些難以克服的困難和過不去的門檻呢?”　　陳守中並未意思到田新穎的用意。他根本就沒有想到，他是要借重他的嘴巴，宣揚興建二龍口水庫的困難，從而令常委擴大會打響退堂鼓。他隻以為，自己有責任，有義務，實事求是地把問題擺出來，從而有利於常委會決定，緩建該水庫。

　　因此，他接著田新穎的話，興致勃勃，一、二、三、四、五地擺起困難陣來:

　　一、興建二龍口水庫，工程量太大;百萬土石方的填築，沒有機械操作，全靠人力肩挑背扛地去拚，根本就拿不下來。這除非產生奇跡！

　　二、興建二龍口水庫，時間太緊迫;要在一冬一春之中拿下二龍口水庫大壩樞紐工程，實在不可思義。這簡直是天方夜談！

　　三、興建二龍口水庫，場面太狹窄;壩址谷口寬度僅僅三十來米，如何擺布勞動力?多了如何擺得開?少了又如何能完成任務?

　　四、興建二龍口水庫，土方運距遠;挑一擔土來回要走幾公裡路。試問:挑完百萬方土石方，那要圍繞地球轉多少圈啊?

　　五、時機尚不成熟。以仙源目前的物資資源來看，尚不具備興建二龍口水庫的基本條件;如果盲目上馬，困難重重，危險實在是太大。

　　最後，陳守中還補充道:“總之，我以為，要興建二龍口水庫，必需要等到我們的經濟有了一個很大的發展，具備了相當的機械化程度之後，才能從容不迫地上馬。否則，那就是拿著黨和人民的水利事業當兒戲！”

　　田新穎接著道:“我覺得，老陳的意見，非常實際，非常客觀。所以我認為，他的意見應當實事求是地、慎重地加以考慮。”

　　陳守中將困難陣一擺，更加田新政穎一肯定，會場上再一次躁動起來——紛紛出言，倒向他那一面。

　　然而，縣水利局第一副局長向東升，意見卻與此大不相同。所以，他聽了陳守中的發言，心中按奈不住，準備立刻發言反駁。

　　陶震華正好坐在他對面，見了他的情景，忙向他微微地搖了搖頭;然後對眾人道:“同志們，當前，二龍口水庫工程到底能不能上馬，這的確是一個事關成敗的重大問題。陳守中同志的意見，當然值得我們深思。大家還有什麽意見，都敞開胸懷說出來，以供大家討論吧。”

　　於是，繼‘緩建派’的意見之後，‘反建派’的意見出台了。

　　縣委常委吉星照開言道:“據我個人的認識來看，目前根本就不適合興建二龍口水庫！我的理由也有五條！”接著，他也一、二、三、四、五地說道:

　　第一、現在要大乾二龍口水庫工程，勢必會要強目弱綱;也就是說，生產和建設抓過了頭，很有可能會本目倒置！

　　第二、現在要大乾二龍口水庫工程，就會使我們只顧埋頭拉車，難以抬頭看路;其結果，很有可能會迷失大方向！

　　第三、現在要大乾二龍口水庫工程，就會耗散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其結果，很有可能會造成勞民傷財！

　　第四、前些年來，我縣已經大幹了不少的農田基本建設;但是，不但農業生產沒有上去，反而還減了產。現在，又要上馬大乾二龍口水庫工程，其結果又將會怎樣呢?誰又能打得了成功的包票?

　　第五、當前，我們全縣的經濟現狀，實際上是不怎麽寬裕的;若要大上二龍口水庫工程，勢必大量耗損;這豈不要弄個雪上加霜嗎?

　　吉星照勉強邏列了這五條，實際上就是一句話:大乾二龍口水庫工程害多益少，或者乾脆說，上馬興建二龍口水庫就是錯誤的！

　　陶震華聽了吉星照的意見，心中很是不悅，暗暗想道:“陳守中和老田的意見，雖然一致堅持緩建，反對現在上馬，但言語還是真誠和情有可願的。而這一個的言語，如何別有一番滋味，令人不可思議?”

　　他想到這裡，又尋思道:“對於這項工程的生死而言，他三人都是重量級的人物。如今，參會人員聽了他們的話，竟有一邊倒的傾向——不是‘緩建’，就是‘反建’。如果任其發展下去，情況一定會更加不妙。難道，真應該放棄上馬這項工程嗎?”

　　他暗暗尋思一番後，心中立即否定道:“不可，決不可放棄！”

　　於是，他又暗自分析形勢:“除了水利局的人員外，常委中的重量級人物，就只有老商和老李了。老商不必擔心，他是明擺著支持盡快上馬的一個。但老李的態度尚不明確，他又會發表怎樣的意見呢?要是他也倒向老田他們的意見，那可就麻煩了！”

　　他所說的老李，就是第一副書記李大鵬。為了弄清他的態度，他又點名了，說道:“老李呀，老陳、老田、老吉三位的意見非常明確:二龍口水庫暫時不能上馬，或者乾脆說， 這項工程根本就不應該上馬！那麽你呢，你的意見如何?”

　　李大鵬笑道:“我呀?我的意見還在激烈的思想鬥爭中，還沒有定論呢！”

　　他接著道:“老陶啊，我有幾句心窩裡的話，想對你說:你的想法和熱情，非常值得我們大家佩服和學習。但是，在過去，你曾多次提出要上馬二龍口水庫工程，結果都沒有乾成。現在，你重新工作還不久，就又主張要立即興建這項工程。這讓我很擔心啊！”

　　陶震華笑問:“你擔心什麽呢?”

　　李大鵬笑道:“我擔心，我們這是不是穿新鞋，走老路呢?”

　　陶震華笑道:“老李呀，你是知道我這個人脾氣的，管他老路還是新路，只要是有利於黨和人民事業的路，我是不會放棄的！”

　　李大鵬笑道:“你這話說得也是。只要是有利於黨和人民事業的路，眼前就是刺蓬，我們也要鑽，也要開拓和踏平它！但是，剛才他們幾位同志的意見，份量也很重的;我們是否也要傾聽和考慮呢?”

　　陶震華笑道:“同志們的意見，我一直在傾聽，一直在考慮呢！”又反問:“老李，你呢?”

　　李大鵬笑道:“我也是，我也是在聽、在考慮呢。”又道:“至於我的意見嘛，目前還在心中激烈地鬥爭著，是不是讓我再聽聽其他同志的意見再說?”

　　陶震華見李大鵬躊躇未決，便道:“也行，既然你的意見還不明確，那就先聽聽其他同志的意見再說。”

　　要知下面發言的人意見如何，請看下一回:人間自有英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