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班立刻停下!”
“停,停!”
“弟兄們快停下!”
隨著秦毅勒馬回韁的一聲急令,張三和敬綬也下意識地橫過馬步,分頭約束住後軍。
這時他們已經來到了壕溝邊沿,場面混亂極了。溝裡面人仰馬翻,周圍被前軍丟棄的戰馬擠作一團,有的來回奔走,有的不知所措就地打轉,還有跑去山坡邊上找草吃的……
前軍都已渡過吊橋爭搶著登城,而後面還有三千名清涼山的初級劍士也跟著擁上來,這裡又要停下,馬嘶人吼的,一團糟。
“怎麽回事國王,為什麽喊停?”政政此刻都下了馬準備擠過橋去,聽見秦毅命令很不理解。
許晶這還是兩個多月以來主動和秦毅說的第一句話:“你什麽意思?”
兄弟班眾人雖也納悶,可他們早習慣了唯秦毅馬首是瞻,都陸續地停下,而且連那三千初級劍士也給攔在後面。
吊橋上金華劍派的弟子們已經快要過完,清涼山的一千名高級劍士正準備跟進。秦毅撥開馬匹來到壕溝邊上,探下身子抓起一把泥土湊近鼻尖聞了下,用手一搓,然後對身邊敬綬等人說道:“不對勁,這是新挖的溝。”
“你怎麽知道?”敬綬問道。
“那又如何?”許晶問。
張三朝敬綬哼笑一聲,說道:“比香國太子再看不出坑是什麽時候挖的,早掉陷阱裡面兒了。”
秦毅對政政和許晶解釋道:“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麽?明知道這種東西沒用,為什麽要臨時挖出來?”
“你到底想說什麽啊?”許晶不耐煩了。
“這裡面肯定有問題,我建議暫時退兵。”秦毅看著幾人。
眾人都不出聲。秦毅這是真把自己當國王了,臨陣退縮,那可是掉腦袋的大罪。
前面高級劍士已經基本過了吊橋,都爭搶著登城,也顧不上他們,可那些初級劍士卻不幹了,眼看就要和兄弟班打起來。這時秦毅飛身跨上一匹戰馬,對後邊的人高聲說道:“我班兄弟往兩旁讓開,讓他們過去。”
這裡兄弟班給讓開條道,後面人反倒有點狐疑,彼此看顧著不敢前行,秦毅便趁機又說:“我是兄弟班班長秦毅,明告訴你們,前面有問題,是個陷阱。你們要去的我不攔著,如果有願意留下和我們一起撤退的,我保證你們安全,將來如果上面追究下來,我個人承擔。”
“共同承擔!”兄弟班眾人習慣性附和。
這是大罪名啊,可不是秦毅簡單一句保證就能管事兒的。他不說還好,開口之後,原本還不明就裡的初級劍士這下再沒了疑心,哄地一下就擁上了吊橋。
甚至於,兄弟班裡也有那百十號人,假裝被推著站不住腳,混在初級班裡面就過去了。前面是勝利在望有機會立功,後邊則是要擔掉頭的乾系,怎麽選?
這些秦毅全都看在眼裡,此刻也隻當沒瞧見,並不阻攔,讓他意外的是,初級劍士那三千人中竟有四五百個主動留了下來。他們的家人多和兄弟班弟子沾著親,平日裡少不了受些恩惠,這時留下完全是存了報恩的心思。
很快收回目光看向身邊幾人,張三咬著半截舌頭笑得像條餓狼,兩眼緊盯吊橋,似要把那百來號人的背影牢牢記住;敬綬臉上顯露出為難,與他對視之後點了點頭,表示願意留下,也許沒那麽難決斷,愁眉不展隻為賣個人情。政政在生氣,因為班長下了個錯誤的指令,倒是許晶,
她冷哼一聲,掉頭就往吊橋走去。 可能許晶太久沒和秦毅說話了,想要個台階下,走得很慢。但許晶弄錯了,忘了秦毅本就不是那種會挽留別人的人,她為這個生他的氣,現在卻指望他能攔她。
政政看不下去,過去硬拽住許晶,還不斷給秦毅使眼色。這裡正鬧騰呢,胡勝擠過吊橋折了回來。
“你們幹什麽?都活膩歪了?”他是領隊,要對全體弟子負責,當然時刻關注後面的情況,一看這裡停滯不前,兩千多人擾擾攘攘的,立馬就返回來斥責。
秦毅把疑惑解釋了,說道:“老師,我們決定先撤退,否則很可能會中埋伏,到時候可就全軍覆沒了。”
胡勝一向看好秦毅,壓低語氣說:“那也先過去,看情況再說。你現在是臨陣逃跑知道嗎?要掉腦袋的。”
秦毅搖搖頭,“明知道是陷阱還往裡鑽,這事我不乾。”
胡勝瞧一眼身後,連樊劍都登上城牆了,便說道:“大將軍都過去了,沒商量,趕緊走。”
秦毅還是搖頭,乾脆就不吭聲了。胡勝也知道這孩子的脾氣,“真要撤退?”他問道。
秦毅點點頭。
“好!”胡勝一跺腳,“那我也留下,信你小子一次。”
秦毅看著胡勝眼睛,完全明白他的心意。如果將來追究罪責,胡勝一定會說這是他下的命令,那麽有什麽罪名他就替眾人擔了。這人……
鳳麟洲地處西海和南海的交匯處,更像是一座孤懸在海上的陸地島嶼。因其不與別洲接壤,且四面皆被鵝毛不浮的弱水所環繞著,也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羽族的樂土。
不管是凡鳥還是養丹煉氣的仙鳥,總也離不開吃喝拉睡,那麽如此龐大的一個王國竟能夠不耕而食,便全靠著它們把持住了十洲之上最賺錢的產業——飛來驛。
飛來驛主要依靠替人傳遞消息和托運物品獲利,驛站幾乎遍及十洲之上近九成的城鎮,而且在各國的都城乃至皇朝當中,它們也設有專為統治階級服務的特別專遞。
火信,這就是飛來驛隻對有資格簽約的客戶開放的頂級服務。近江自然就有這樣的資格,東樓國一個大州一年的稅收——他完全做得了主,所以他此刻就能通過火信掌握鎮南關上的戰況。
一枚潔白晶瑩的鳳羽直接穿破中軍大帳的頂棚插在近江身前的幾案之上,儲計在旁看得喉結不住聳動。那羽毛尾端有根引線般的精致小枝,一旦拔掉就可以拆閱火信,國家也就少了一個大州的年稅。
他不明白,既然無論如何都不會突圍,軍主為什麽非要付出驚人的代價以求親眼目睹?沒錯,火信就是昂貴的空中偵察服務——需要羽族首領授權完成。
近江都沒有仔細去端詳一番那根精美的羽毛,他扯掉引線之時隨意得就像拍去酒壇上面的泥封,也讓儲計再次咽下口水。鳳羽無火自燃,升起的一縷輕煙沒有飄散,而是徐徐地氤氳開來,並且很快就在二人的眼前展開了一幅宛如仙法凝成的實景畫卷。
鎮南關。這畫面也太生動了。從全局俯瞰推近到可以看清對戰雙方具體的打鬥場景;從關前到城樓,從樊劍下令麒麟閣甲士進攻再到……
關下秦毅指揮著一幫人馬,兩千多吧,不隨著前軍登城,而是爭相跨上無主戰馬的馬背,看樣子是想擠出馬群往後方逃走。有個帶著雙劍的藍衣劍客應該是清涼山的教師,他也跟著胡鬧。
城樓上面廝殺已近尾聲,樓上守軍近戰怎可能會是劍士的對手,逐漸被壓製到了甕城當中。因為三萬大軍都是從城牆登上,也就沒必要再去打開閘門,雙方在那巨大的甕城之內再次展開對決……
就在這時,原本正面對敵的五個門派弟子組成的方陣忽然亂了陣腳,他們遇到了地面上的陷阱,緊接著,左、右、後,寬敞無人的空地之中也冒出了數不清的敵軍——原來是地道,守軍藏在地道中等著他們進入伏擊圈。
畫面上可以清楚地看出來,包圍住劍士軍的有手持大戟的甲兵——這應該是靈根國調製出的“藥人”,這些人實在是強悍,對面過手一招就能擊飛中級劍士的佩劍;右面應該是仙音國的樂工,諸多樂器吹吹打打,敵方聽到音樂越戰越勇,我方則是昏昏欲睡;切斷後路的正是肥宇國的射手, 可憐那些沒了馬匹,不能衝鋒的騎兵,簡直全都成了活靶子。
能夠衝破包圍圈的只有麒麟閣的幾百名甲兵。他們最先登上城樓,可因為劍還在城牆上掛著,手無兵刃,等大軍登城之後他們就逐漸讓出先鋒位置,退到最後面跟著其他四個門派轉戰甕城。這裡陷入包圍,麒麟閣中有一名劍士當即便指揮眾人冒著劍雨朝肥宇國射手的方向衝了過去。他們當中大部分又被擋回,重甲上面掛滿箭矢,如同一群刺蝟,可還是有大約五六百名高級劍士和一名劍客在射手陣中撕開一條口子,奔到了關口。
來不及開閘,幾百人分成兩股從兩面逃去城上,準備越城翻出。他們成功了,可守軍似乎早料到這樣,關前吊橋下的壕溝突然被從一面打通,原來這壕溝就是地道的另一個出口,無數的射手踏著馬匹從溝內湧出,只等著射殺從城上逃走的敵人。
鳳羽燃燒得就剩下一小截了,近江聲色不動,默然無言地注視著畫面。城內被圍大軍想借著麒麟閣撕出的口子突圍,卻很快遭到最強烈的阻擊,隻得重新收縮到甕城中央結起方陣逆用雷霆戰法,交番輪替由最外面的劍士織起劍氣網死命防守;城外躍下的甲士已有數十人被射殺,好在敵人並未料到兄弟班這個變數,秦毅和那藍衣劍客帶人殺了個回馬槍,擊潰射手軍,把大多數的甲士都給救走。
這些人在翻下城牆的同時也撿回了大劍,紛紛騎了戰馬隨秦毅他們一並後撤……
“你怎麽看?”近江凝望著幾案上面燃燒剩下的一小撮灰燼,向儲計發出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