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鬱林，毒障和猛虎不是最可怕的。

　只要不入山，大概率可以避免被這兩種恐怖事物侵襲，但有一種恐怖的瘟神在鬱林乃至整個交州盤踞。

　它出現的時候來無影去無蹤，殺人也不分貴賤老小，只要被它盯上，輕則喪失勞動力，重則直接暴斃。

　而且死亡的過程非常痛苦，患者一般會變得特別消瘦，而且會出現大肚子的恐怖場面。

　交州歷史悠久，士燮這樣的豪族在這盤踞許久，可面對這種恐怖的基本也毫無還手之力，要麽跑，要麽捱著，什麽靈藥在這樣的疾病面前都毫無作用。

　交州荒蠻多病，人口極少，跟這些有地方特色的疾病也有極大的關系。

　說起大肚子，彭綺猛地一拍大腿:

　“怎麽，交州也有這種病?

　我以為只有鄱陽那片地方才有啊。”

　彭綺說，當年的神醫華佗雲遊四方的時候曾經去他們那看過，認為這種病好像是水裡來的，他當年采集各種藥材，好像曾經將幾個病患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可那種藥似乎不是對所有人都管用，而且配置起來頗為困難，一旦爆髮根本應付不了數千人感染的場面。

　所以……

　所以華佗也表示自己才疏學淺，實在是沒什麽招。

　彭綺還以為這種毛病是他們那邊獨有，可沒想到一路跋山涉水，小心避開了山中的煙瘴，聽說這交州居然還有瘟神。

　這是豈有此理啊。

　“呃，要不要派人去把那個康僧會追回來?

　他既然有辦法請神救回滿伯寧，說不定也有這鎮服瘟神的辦法。”

　“快得了吧，他一個康國人，哪識得大漢瘟神，還是去荊州請天師吧?”

　連法正也加入討論，他非常認真地道:

　“我覺得五鬥米就挺靈，郭演長(郭攸之)精研五鬥米，不如咱們稍住，請他來驅邪?”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也只有劉禪和陸鬱生一言不發。

　天色已黑，船上的火把在江風中不住地抖動，照的劉禪和陸鬱生兩張臉都是一片蒼白。

　“太子?”

　“嗯?”

　“這是……血吸蟲病，對嗎?”

　《赤腳醫生手冊》是陸鬱生翻譯給廖立的，聰明的少女自然自然對裡面最恐怖的幾大疾病印象頗深。

　劉禪雖然對數學沒什麽興趣，對物理化學也是硬著頭皮才看下去，但對《赤腳醫生手冊》中描寫的血吸蟲病也是銘記在心。

　不只是交州。

　荊州、揚州甚至益州，似乎整個長江以南都會隔三差五出現血吸蟲肆虐。

　一旦染上，基本是無可抵禦。

　現在……

　還真是無可奈何。

　“咳，總之一句話，太子是決不能再前進了。”

　法正不懂醫術，也不知道血吸蟲是什麽東西，但他不管是作為大漢的尚書令還是劉禪的老師，都不能允許劉禪去這種地方冒險。

　萬一劉禪有失，對季漢將是滅頂之災。

　丁奉也趕緊道:

　“尚書令所言不虛，太子萬萬不可在這種地方冒險啊。”

　在法正和丁奉的眼裡，交州這個地方無關緊要，等瘟神退去了，再跑來恢復局面也就是了。

　陸鬱生咬了咬嘴唇，也略帶哭腔道:

　“太子三思，休要再進了。”

　盡管陸鬱生思念家鄉人，可她也知道血吸蟲一旦爆發就是大面積的死傷。

　太子是朝廷的重要人物，如果因為這點小事感染血吸蟲，陸鬱生真是萬死莫贖了。

　眾人紛紛言退，劉禪也陷入了躊躇。

　以前不知道這些慘狀也就罷了，現在自己明知道前面的交州人正在遭受痛苦折磨，身為大漢太子，居然因為害怕不敢過去，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而且……

　交州也是大漢疆土，交州民眾也是大漢百姓。

　之前聽說陸鬱生要來，這些交州百姓還專門團結在一起，為大漢打開了前進的大門，現在劉禪完全不管他們的死活，豈是仁君之道。

　“交州刺史滿寵現在正在朝番禺進發，交州官吏星散，百姓正等待我等救急。

　若是荊州、益州有此大難，只怕朝廷震動，先斬逃官。

　大漢遠離交州多年，此番返回，便不能坐視萬民受苦。

　公等安心，孤有昊天上帝襄助，定安然無恙，我自去布山，公等在此等候消息便是！”

　今年十四歲的劉禪說話已經頗有幾分威嚴和銳氣。

　他說要去，丁奉這樣的元從自然不敢說半個不字，法正也是劉禪用昊天上帝的神藥救回來的人，自然也不敢多言，只能恭謹聽令。

　韓龍在一邊聽得熱血沸騰。

　他暗道好在自己沒有聽從指令對劉禪下黑手，若是傷了這等仁君，豈不是要遭天罰，就算死了也不得安生。

　這瘟神又如何，太子親口說他有昊天上帝襄助，此等邪物哪能傷其分毫。

　彭綺捏緊拳頭，朗聲道:

　“太子大仁大義，我彭綺賤命一條，願隨太子去會會這瘟神！”

　“同去同去！”

　劉禪的豪情頗有當年武帝之風，大船上的漢軍之前聽說瘟神在前，各個面如土色，可聽說劉禪不懼，居然要開路當先，眾人立刻齊聲鼓噪。

　“我等願與太子同去！”

　“韓龍願誓死護衛太子周全，那瘟神要來，便先殺韓龍！”

　“丁奉跟隨太子走南闖北從沒怕過，

　便是瘟神，丁某也要見個真章！”

　眾人紛紛要戰，他們雖然大多是第一次來交州這片土地，卻都不忍心這片好山好水被瘟神佔據。

　既然太子有這樣的勇氣，他們自然要一力跟隨，絕不後退。

　劉禪擺擺手，示意眾人冷靜。

　“只是先去查探，不需要大軍並進。

　力行社何在?”

　韓龍一個激靈，立刻高聲道:

　“力行社社員在此！”

　隨著韓龍的一聲呼喚，船上又有不知多少人迫不及待的吼道:

　“力行社社員在此！”

　“力行社社員在此！”

　“我也是力行社……”

　“胡說，你什麽時候加入我社?”

　“我現在便求太子讓我入社難道不可?”

　力行社的架構在隴右如火如荼，可在荊州方向，為了照顧關羽等人的部曲，劉禪暫時沒有把這個組織拿出來，只在自己手下的部隊中匯聚組織。

　力行社的社員要求愛惜士卒，絕不毆打虐待士卒百姓，為了普及這個觀念，韓龍還特意把“說話和氣”“買賣公平”寫在紙上，掛在違反紀律的士卒背後，走到哪裡都要時刻牢記在心。

　這些社員平時沒有更多的糧餉賞錢，卻負擔了更多的責任，之前發展的速度也不是很快。

　終究願意為大漢付出，願意為理想而戰的人終究是少數。

　可現在，所有人都爭先恐後的舉起手來，想要加入這個名字古怪的私社。

　能跟昊天上帝護佑的大漢太子並肩作戰，以後能吹一輩子。

　看著群情激昂的漢軍，呂岱和薛綜這兩個倒霉蛋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如何紀錄、形容眼前的場面。

　反正這種場面在東吳是絕對看不見……

　作為交州刺史，呂岱自然知道瘟神的厲害。

　一旦瘟神出現，也只能躲得遠遠的，好幾個村的百姓被慢慢折磨死是非常正常的情況，聽人說，這千百年來一直都是這樣。

　在江東，他們也見過類似的場面。

　名醫如華佗也拿這種疾病沒有絲毫的辦法，只能任由其不斷奪走眾人的性命。

　劉禪仁則仁矣，可他居然想憑借自己的一腔血勇去對抗看不見的瘟神。

　不得不說，他有點蠢。

　“不需要這麽多人，”劉禪歎道，“韓兄，點齊你自己手下的兒郎，多一個少一個都不行。

　明日天亮，力行社兒郎跟我一起去布山，法令君留守此地，不得有誤——

　這是命令！”

　眾人本想再爭取一下，可劉禪說是命令，他們也無可奈何。

　彭綺眨眨眼，鬼鬼祟祟地道:

　“太子，我是不是也可以……”

　“你也不能去，所有人都得聽我號令。”

　“呃……尊，尊太子令。”

　瘟神啊。

　直面瘟神，除了需要一時的血勇，更多的是充足的準備。

　劉禪已經考慮過，他少帶一些人過去，就算中招，及時發現撤退，也來得及返回江陵，去千年後求藥。

　現在他已經能走出網吧的范圍，實在不行就求劉大夫給自己做個手術，死的概率將大幅降低。

　布山出現血吸蟲一事也是呂岱薛綜道聽途說，誰知道是不是真的，他帶一部分人也能謹慎防身。

　在荊州、益州、雍州都已經出現了通往千年後的傳送門，劉禪相信交州應該也有一個。

　按照江陵那個傳送門拆了還能在自己新臥室在出現的模式，劉禪這次終於不用再像漢中那樣端著泡麵到處尋找。

　如果能直通千年之後，這些病患應該有救。

　不過……

　多少藥物也很難彌補疾病大規模暴發的問題，防治工作才是重點。

　不只是交州，荊州現在大規模開發，以後肯定也要面對這樣的問題。

　就算隻為江南百姓的福祉，劉禪也願意多做一些嘗試，

　若是能控制住這血吸蟲病，絕對是功德無量的大事。

　劉禪正想著，陸鬱生把腦袋從外面緩緩探進來，低聲道:

　“太子，我明天也想跟你一起去，可以嗎?”

　“我不會給你添亂的！”小姑娘又補充道。

　劉禪莞爾一笑。

　他突然覺得有陸鬱生在身邊真好。

　“好，那明日有勞鬱生了！”

　“嗯呐！”陸鬱生笑的眼眉彎彎，她縮回頭，過了片刻，又緩緩探出來。

　“太子，多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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