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商並未陷入絕對的悲觀。
合格的社畜,懂得隨時隨地的調整自己的情緒,並且找到一個有利於自己的出口。
“但是你還是讓我進來了!”
“因為你想看看蟻林軍的最後一人,是何等的落魄。更想當著我的面,嘲諷一番林髓將軍,以泄心頭之恨。”林商開始用言語刺激這名黑面中年。
只是黑面中年卻不為所動,只是表情平淡道:“思路不錯,但是太生澀了。當年的林髓,就絕不會說出這些幼稚的話。”
“你既然是蟻林軍的最後一人,那麽會有一些人,希望你繼續活著。但是更多的人···都想看著你死。這些人裡,當然也包括了我。”黑面中年繼續說道。
“道門、佛門、武門、劍門、方士門···他們都曾經與林髓交好,所以當你找上門的時候,他們最著急驅逐你,與你劃清界限。而我元門···世人都知曉,我絕不會接納你,更不會給予你半點支持,我之所以沒有殺你,不過是受約於當年的誓言,所以我敢讓你踏入門來。”黑面中年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在盯著林商看。
他這句話帶有極為強烈的暗示性和誘導性。
似乎在期待林商,給出一個令他滿意的動作,或者說一些令他滿意的話。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了!”林商的眼中飛過一絲嘲諷。
雖然是社畜,但是也有底線和尊嚴。
何況,對方並非真的誠心實意想要指教。
不過是想要透過他,去折辱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這樣的家夥令人惡心,那個人活著的時候,連屁都不敢嘣一個。人都死了,卻來耍這樣的花招。
看著轉身就要離開的林商,黑面中年眉頭一皺,表情冰冷道:“林三!你可知道,只要你走出了這一扇門,你就死定了。‘生死同袍,義往無回’之所以被名為天下第一契,並不僅僅只是因為,它能匯聚所有簽契者的力量,達成契約者之間的相互傳承與傳遞。”
林商猛然扭頭,打斷了黑面中年接下來的話。
因為他不確定,在聽完解釋之後,他是否真的不會心動。
“有些人死了,但是他們至少活著的時候,偉大若擎天之柱。有些人還活著,卻比死了還要卑微腐爛。”
“你覺得···你是活著?還是死了?”說完之後,林商再無遲疑,大步離去。
身後,似乎有元氣轟鳴,氣息激烈,撕破狂風的聲音。
但是這些,都沒有給林商造成任何的壓力。
當背上已經背負著一座太嶽之山的時候,是不會在意這山上,是否突然多出了一塊石頭的。
在老者憤恨、怨毒,甚至滿含殺意,卻又不得不被迫忍耐的目光注視下,林商大大方方的踏出了元門的大門。
等走出了大門,重新回到了街上。
林商這才猛然驚醒,感覺自己之前就像著了魔一樣。
隨後稍稍苦笑。
雖然他並非真正的林三。
而是異界而來的林商,但是有些影響,似乎是正在潛移默化,對他造成改變。
這一場交談,對林商來講,並非毫無意義。
無論是友好的洽談,還是有爭執的罵街。
交流本身,就是一種信息的相互傳遞。
回到小巷裡的老宅,林商整個人都頓時松懈下來。
隻覺得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每一塊骨頭,都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
所謂‘德不配位,
必有災殃;人不配財,必有所失’,林商肉體凡胎,根本無法承受由契約而來,應該由他繼承的那股龐大的力量。 即便這契約似乎也在冥冥中庇佑著他,但是強大且狂暴的力量,依舊是他無法承受的負擔。就像一座大山懸浮在頭頂,即便那壓力並未真的落在身上,撲面而來的威懾力,也足夠令人窒息膽寒。
林商甚至感覺自己的每一個呼吸,都在擠壓心臟,對髒腑造成極大的破壞。
第無數次清理記憶,希冀從記憶中,找到一些與修煉有關的訊息。
似乎是只要身體變得強壯了,那麽對力量的承受度,也會跟著上漲。
但是,原本屬於林三的記憶裡,殘留的只有一些簡短的軍營訓練畫面。
有練習如何揮刀劈砍,如何舉矛拚刺,如何使用一些軍用器械,更有各種軍號、軍旗代表的意思,然而更多的···還是關於蟻林軍,關於將軍林髓的事跡。
即便只是透過記憶,林商也能深切的感受到,前任對那位林髓將軍發自靈魂的崇拜。
鎮天將軍林髓,出自左荊林氏,三歲習武,十二歲便入伍,十四歲領著十八騎,突襲南胡統帥大營,生擒鳥巫魃鹹,使得南胡軍中大亂,扭轉了對大濋不利的局勢。此戰之後,南胡被掃平,只有少量南胡人遁入荒山野林,再難成氣候。
此後二十載,林髓做過很多驚天動地的大事。
甚至有傳言,天帝於天宮之中設立了新的天將神位,就為了等候林髓歸位,卻被林髓焚燒血誥,意傳天庭,直接拒絕。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林商躺在床上,猛然睜開雙眼。
掙扎著爬起身,然後盯著地板看。
一隻手,已經拔出了放在枕頭邊的軍刀。
啪!
木質卻早已經腐爛了大半的地板,突然木屑飛舞。
一個黃色的狗頭,從破開的窟窿裡鑽出來。
再然後,林商就看到一條瘸了左後腿的黃狗,步履蹣跚的從洞裡鑽出來,然後用探究加考察的眼神看著自己。
“怎麽說呢?挺討厭的,看見老人家行動不方便,也不知道過來扶一把。”黃狗開口說話了,一張嘴吐出的是一個老人的聲音,並且似乎顯得有些中氣不足。
林商一驚。
“妖?”
黃狗似乎撇了一下嘴,有些不屑:“這還不明顯嗎?”
林商看了一眼除了會說話,其它地方簡直和路邊野狗沒多少區別的黃狗,點了點頭:“很明顯。”
“很無恥!”黃狗肯定的回答道。
“我這不是在罵你,你現在的處境,無恥一點更有好處。”黃狗接著補充道。
林商聞言,卻眼頭微微一亮。
黃狗這話···有意思啊!
咳···咳···嘔!
黃狗開始咳嗽起來,大約咳了兩分鍾左右,才終於吐出來一個帶著粘液和嘔吐物的盒子。
“雖然挺討厭你的,不過這東西給你。記得背熟了就燒掉,還有···晉級為千人長之前,不要暴露。”說完之後,黃狗便夾著尾巴,跳回了坑裡。
林商看著那個坑,又想著來去如風的黃狗,稍加思索後,也不嫌棄,從地上將盒子撿起來。
用床頭的布巾擦拭乾淨表面的汙漬,隨後打開了盒子。
當盒子開啟後,看到盒子裡的東西,林商渾身一震,便感覺身體裡又湧起了一股子氣力,整個人都興奮起來。
夜色漸濃,星月稀疏。
黃狗夾著尾巴,貼著城牆,挨著牆邊的影子,蹣跚的走著。
突然,它被攔了下來。
擋住它去路的,是一個瞎了眼的道人。
道人看起來已經很老、很老了,但是任何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卻都只會覺得,他生機勃勃。
就像春天裡,從泥土裡搬開壓在頭頂的石頭,冒出來的嫩芽。
就像倒在河畔的枯木上,重新煥發的那一束翠綠。
道人看著黃狗歎息了一聲。
“值得嗎?”
“今晚之前,你是道門的黃師,受人敬仰的護法。你功參造化,有九變之身,神行之術。今晚之後,你卻只是一條除了會說人話,再無半點其它不同凡響之處的老狗,卻還被打斷了腿,便是和那些野狗搶食,也顯得勢單力孤。”瞎眼的道人問道。
黃狗的眼中閃過一絲嘲諷,冷笑道:“我雖然是一條狗,卻也知道有恩必報。”
“我本就是路邊一條無人問津,即將凍死的野狗,是林將軍給了我一條活路。如今我將這條活路還回去,做回我自己,且多活了好些年···又有什麽不滿足的?”
“倒是你們,受恩不淺,林將軍遠征北蕪,戰死沙場···你們也都脫不了乾系。如今卻都一個個的冷眼旁觀,端是叫狗都不齒。”
瞎眼道人道:“所以你是狗,而我們是人。”
“你只需要管你的報恩,而我們卻需要顧及更多。”
“今夜你將那東西送給林三,以為是在幫他,殊不知是在害他。有我等暗中護持,即便是他契約壓身,我們也可讓他再活十年,娶妻生子,綿延不絕。而如今···卻是不成了!”
黃狗冷笑:“林三死活,與我們有什麽關系?我們要的,從來不是一個丙六的林三,而是···。”
“禁聲!那個名字被下了咒。只要提及,一言一行,皆在監控之中。”瞎眼的老道打斷了黃狗的話。
呋···呋···呋···!
黃狗突然笑了了,笑的直喘氣。
“修行千年的石頭,還是雕不成個天尊樣!”
“我雖然是條狗,但是尚且知道什麽是人。而你們雖然是人,卻連條狗都不如。”說罷之後,黃狗徑直夾著尾巴,從道人的身邊走過,甚至都沒有回頭再看一眼。
“走了!也就別回來了!去霧渡山,那裡才是你該去的地方。”道人對黃狗的背影說道。
黃狗頭也不回道:“我該去什麽地方,我很清楚。倒是你們···你們該去什麽地方,你們真的清楚嗎?”
夜幕裡,巍峨的城牆下,黃狗的身影漸漸模糊,直至消失。
瞎眼的道人搖晃了一下手中的黑幡,模糊的影子,在周遭散去。
城牆上,那些城防的戰士,手持的火光,從頭頂上方照射下來。
道人一個轉身,化作了一個紙片小人,隨著風的吹拂,朝著夜色下的某處飛去。
房間裡,林商按下自己激動的心情。
然後拿起手中,那一卷小冊子,快速的通讀、背誦,即便是遇到不認識的生僻字, 林商也努力記下它們的‘形狀’。
雖然不曾看見,但是用點腦子,林商都能猜到,自己正在被監視。
所以他必須在天亮之前,將手中的小冊子背熟,然後將它燒掉,消除痕跡。
全篇一共不過三千多字。
或許是因為契約的關系,林商感覺今生的記憶能力,要遠遠優於前世。
所以三千多字的小冊子,他花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背誦的滾瓜爛熟。若不是其中有不少字,他並不認識,只能去強行記憶‘形狀’,只怕還會更快一些。
隨後又用了一個時辰,反覆加強記憶。
至此,林商方才燒掉小冊子。
清理了一下地板上破裂的痕跡。
那黃狗應該是用了類似於土遁的法術,所以除了腐爛的地板破裂,地板下的泥土,卻是沒有半點損壞。
沒有刻意的去做更多的破壞痕跡,用來隱藏已有的痕跡。
房屋年久失修,有些破損再正常不過。
如若做的太多,反而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無名功法,不知來歷!這倒是很符合我現在的人設,一般來說···沒有名字的功法最牛,殘缺的秘籍最有發展潛力。”
“但是···秘籍我背熟了,我該怎麽練?”
“何況字都認不全,就更別提練了!”一想到這裡,林商更惆悵了。
“也沒個加點系統,或者升級系統什麽的,直接免了我自己修煉的苦,有秘籍就一路升···豈不更妙?”林商滿腦子的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