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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宮有毒》一百五十六 誅心
慈禧“咯咯”笑兩聲,五寸足金瑪瑙護甲朝敦宜皇貴妃的方向一點,“瞧你說得,跟個行家似的!”

 敦宜榮慶皇貴妃見慈禧笑了,自己也笑道:“奴才在聽戲方面本來就是行家!”

 過了一會兒,瑜貴妃神色好奇問道:“老佛爺讓李安達出去既不是找人入宮做戲,那是要做什麽?”

 慈禧擺一擺手,歎息一聲,“前兒欽天監說醇親王陵寢墓地有一棵白果樹十分不利,這不,今兒趁著時日早就讓李蓮英帶人去伐了。”

 我心一驚,忙問慈禧道:“皇上可曉得?”

 慈禧睨著我,片刻後,含笑道:“哀家命伐之,不必告他。”

 我著急道:“可是皇上……”話還沒說完,慈禧就打斷了我,“珍妃不必再多言了,為時已晚,想來此刻事情已成定局。”

 剛從裡頭訕訕出來就趕緊讓常泰去幹清宮給載湉通風報信,後來常泰回來說載湉聽到消息後就立刻帶人尾隨出了紫禁城,直到傍晚時分,夕陽漸漸西落,載湉才回到紫禁城,我去到養心殿還未及進門,王商就小聲對我道:“娘娘來了,皇上看上去好像心情有些失落。”

 我問:“那棵白果樹怎麽樣了?”

 王商歎息一聲,無奈道:“皇上帶人行至紅山口時,那棵白果樹就已經看不到了,待得皇上趕到墓地,原來那棵亭亭如蓋的白果樹樹身已被砍倒,李安達還在帶人繼續砍伐樹根,在伐倒的白果樹周圍,更是挖了一個十余丈的大坑,裡面灑滿了石灰,以防止白果樹死灰複燃。”

 我心想,不就是一棵白果樹,慈禧有必要搞這麽大陣仗麽?

 而後,我又問:“皇上回來路上可說了什麽沒有?”

 王商黯然搖頭。

 我悄然步進去,寶案上的鎏金銀竹節銅熏爐正焚著濃重的沉香,絲絲縷縷白色的煙霧漂浮在半空中四散開來。我愈走近就愈加覺得眼中沉迷暈眩,於是就走至案邊雙手悄然捧起熏爐放置到風窗下的小案上,然後直起身輕輕支開風窗,外頭焦灼的熱氣一下就撲面而來,不時有幾許暖風在廊上來回穿梭,鋪開了香沉。

 一會兒,殿中味道便清爽起來。

 我揀了一把靠近載湉的椅子安靜坐下,過去半晌,我斜著身子在椅背上,凝視著載湉,用手撐著頭問:“皇上在看什麽?”

 載湉淺淺籲出一口氣,抬眸看我一眼,並朝我一招手。

 我忙驅過去,俯身湊到載湉臉邊問:“什麽呀!”

 載湉抻一抻腰,“朕才寫好的稿子,正好你來了就幫朕看看。”

 我側頭看他,“什麽稿子啊?”

 載湉扶著我站起身來,隨即一手把我壓在寶座上,我忙彈起來,“這可使不得!”

 載湉把我生生按在寶座上,“這裡就你和朕兩個人,一個位置而已,有什麽使得使不得的?”

 我也隻好坐著。

 他轉身到寶案前頭一面踱步,一面道:“今日早朝上林旭說京師大學堂已然落成,朕決定屆時親臨講話,”說著,往我這裡一指,“這就是朕為過幾日講話準備的稿子。”

 京師大學堂。

 也就是現代的北京大學。

 唉!

 考不進啊考不進!

 載湉啊載湉,分明是你弄的這個京師大學堂,一百年後怎麽就不能給你最愛的我一點優惠呢?

 載湉朝我一瞅。

 我忙點點頭,隨手拿起稿子來看,稿子裡頭提到了王陽明,提到了他說的“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一句。也提到了一個叫周長發的學子,說這人忠厚老實且不善言詞,正是因為在京師大學堂報了名而遭受謾罵卻不敢還擊,最後心裡鬱結難遣,懸梁自盡。這事倒頗有些現代校園暴力的影子。

 我憤聲道:“周長發這人還真是軟弱!”

 載湉道:“何以見得?”

 我嗤聲道:“才區區被說了兩句居然就在家中懸梁自盡了!”

 載湉停住腳步,輕歎一聲道:“這件事兒你和朕不過白紙黑字看上去只有區區數十個字,但其實,究竟裡頭曾經發生過什麽,朕不知,你也不知,況且這個世上並不是什麽人都會有一顆強大的內心。”

 我輕歎。

 載湉這話倒叫我恍然重新想起在小學時被女同學欺負的畫面。

 心尖不禁一顫!

 於是,我輕聲道:“殊不知,所有看似強大的內心都是被許多經歷鍛煉出來的,都曾被按在砧板上狠狠揉搓過。”

 再抬頭,就看見載湉正定定地凝視著我,一會兒,他淡淡道:“熬過去了,就是一顆強大的內心,熬不過去就是萬丈深淵。”

 熬!

 是呵,這事也只能用一個“熬”字!

 何其貼切!

 事實上,事情其實就是這樣子的,當別人對你行使暴力的時候,你根本就不敢還手或是還口!

 只是因為這些事情早已經離我遠去,甚至慢慢有些淡忘了!

 所以現在看到周長發的經歷心裡倒多是生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感慨!

 但回頭仔細想想我當年不也是一樣!

 我點頭,慢慢放下手中的稿子,打量著他問:“皇上不難過,不失落了?”

 載湉不解,“朕難過什麽?失落什麽?”

 我輕輕一笑,“王公公方才還在外頭為皇上擔心呢!”

 載湉恍然大悟,“你是在說那棵白果樹啊!”

 我“嗯”一聲,“珍兒也以為皇上會沮喪好一會兒呢!”

 載湉想一想, 又含笑搖了搖頭,“事已至此,再失落也是無用的,倒不如切實的做好手頭上的事情。”

 我看著他問:“皇上相信嗎?”

 載湉反問:“朕相信什麽?”

 我道:“皇上相不相信老佛爺賦予那棵白果樹所謂的意喻?”

 載湉輕笑,“你覺得朕會信嗎?”

 我稍一側臉。

 載湉舒出一口氣道:“朕自始至終不願讓老佛爺伐掉這棵樹,只是不願破壞阿瑪陵寢,不願擾了阿瑪身後安寧。”

 我道:“珍兒不知道皇上是怎麽想的,珍兒只是覺得老佛爺一定要伐了這棵樹除了忌憚之外,更另有所圖。”

 載湉“嗯”一聲,含笑回看著我道:“畢竟打蛇打七寸,誅人先誅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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