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之後,工曹從事桓階就領著馬鈞,以及一群從棕色蜷發到金發碧眼的西域奇人異士,有序覲見李素,總數大約有七八個。
不過有些不是技術人員,一會兒只是在棠下等候宣召,沒問題不會叫到他們。
帶這些人進來之前,李素已經略微交代過桓階兩句。桓階也算機敏之人,特地提前敲打這些外國人,免得他們吹牛逼吹大了、最後雙方都不好看。
萬一牛逼被揭穿,李素就是想給他們一個悔過的機會,那也沒台階下。
高高在上的司空,識破外國人說謊卻不嚴懲,那朝廷的威嚴何在?所以最好是逼得他們一開始就不敢說謊。
桓階便對著人群裡少數兩三個懂漢語的商人和通譯警告:
“司空是大漢第一智者,三代以下罕有其比。神機妙算,遠見卓識,普天之下無有不知。哪怕是萬裡之外的異域風物,他也多略有耳聞。
所以,一會兒說話一定要想清楚再說,別想著能欺瞞到誰,要是胡說八道,別怪司空不給第二次機會。
司空自四年前籌劃重開西域,這幾年的成果你們也是見到的,諸多商旅來敦煌、酒泉貿易者絡繹不絕。
司空求賢若渴、求知亦若渴,凡遇貴霜、安息商人攜書入境,只要是華夏故土原本所無的著作、第一次帶來的,都會賞給與羊皮或紙莎草書頁等重的黃金。
讓朝廷派出的書吏抄錄副本、而後送到長安蘭台收藏,今年更是要重新休整雒陽這邊的蘭台,再多存一套副本——所以,你們絕不是司空召見的第一批西域文人,別賭你們說的東西司空會不知道、而放肆誇大其詞!”
一群西域人連忙表示絕對不敢有任何欺瞞,一定開誠布公。
桓階這番提前敲打,也算是半真半假。假的是對李素好學程度的吹噓,真的是李素組織的施政舉措。
隴西是195年平定的,郭汜殘部和河西走廊四郡徹底平定是196年。當初重開西域貿易後。
195年當年,李素就在蘭州城裡設了一些民間出資助學的學術機構,196年建成,並迎來了第一波西域商人,算算時間至今也有三年了。
那個學術機構,算是半學府半圖書館。
一方面是收高額學費教授一些經商和工業技術的知識,比如怎麽造水車、怎麽修圍堰水利提供穩定河流水能、西域和大漢西北各地物產情報、如何通商互通有無、又怎麽組織紡棉紗織棉布的工坊……
總而言之,就是個專業的“產業學院”,四書五經都是副的,主要就是教工業、國際貿易、水利。也算是為了孵化催生西域貿易和西北水利棉布產業的後續發展。
另一方面,這機構還承擔了桓階轉述的“問入境的外國人要書、開賞格求抄書備份”職責,這有點像希臘人在亞歷山大大帝征服時期搞的“亞歷山大港圖書館”,或者類似於後來阿拉伯人的百年翻譯運動時的舉措。
三年下來,其實也確確實實搜羅到了百十來卷西方文明的書,主要是最近一年多拿到的。因為196年剛宣布這賞格時,西方人沒準備,即使聽說有重賞,手頭也沒書。
有心之人至少也要回去之後再搜羅、下次來經商才帶上,所以基本上都是198年之後才得手的。
而且抄錄之後也沒法立刻給漢朝官員看,因為只是簡單依樣抄寫,還得花重金請通曉漢文和原著語言的西域學著翻譯。
所以至今為止其實連諸葛亮都還沒學到這些書呢,說李素都看過,只是打個時間差嚇嚇那些外國人。
……
“稟司空,
安息國貴族、帕奧多羅斯.滿鐸,通譯、澤斯塔拉美尼,大秦國‘元老’蓋烏斯.瓦萊利烏斯、名匠提圖斯.馬克福波斯,及其從屬諸人帶到,請司空查問。”桓階介紹這些外國人時,稱呼也不免有些混亂,名字讀起來也很拗口,對著提前準備好的通報名刺念都有些磕巴。
主要是他也不通典籍,不知道前代接觸安息人的時候怎麽稱呼其國內的爵位,而大秦人更是沒直接打過交道。
很顯然,這幾個主要的西方來客裡面,有帕提亞帝國的,也有羅馬的,有小領主小貴族家的,也有附庸於他們的商人和工程師,著實算是個奇葩的組合。
估計背後也吃了不少苦,甚至有些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才遠赴異域經商行旅。
不過,李素僅僅聽完名字後,陌生和意外感反而減退了一些。至少名字完全沒問題,是拉丁文或者希臘文的名字——
波斯人在波斯帝國時期,取名字都是波斯語為主。
但到了帕提亞時期,因為帕提亞人是把亞歷山大大帝征服並駕崩後、由亞歷山大部將分裂出來的塞琉古帝國的統治驅趕走後,重建的波斯人掌權國家。
所以帕提亞比更古的波斯人要希臘化不少,吸收了很多希臘文明優點,還有多代帕提亞國王專門娶希臘搶來的美女當妃子,所以上層取名都希臘化了。
這在當時亞歷山大征服過的其他地區都很普遍。
比如塞琉古帝國在後世敘利亞和土耳其一帶建立的統治,王室都是希臘化的,百姓還是敘利亞土耳其當地人。
托勒密王朝在埃及,也是上層由希臘來的亞歷山大部將為王、代代繁衍,但下面的百姓是埃及人(托勒密王朝最後滅亡時的“埃及豔後”,就是希臘來的外來人,所以凱撒消滅安東尼和埃及豔後的時候,消滅的其實是希臘外來埃及的統治者)
這個安息貴族的名字帕奧多羅斯.滿鐸,一聽就是希臘化的波斯高層貴族,而他帶來的通譯,聽名字沒那麽多希臘語取名慣用音節,反而帶點本地波斯語,應該假不了。
至於那些羅馬人,都是典型的羅馬名字,沒毛病。李素前世玩過那麽多代羅馬全戰、刺客信條,錯不了。
李素為了立威敲打,便居高臨下問:“哦,那位滿鐸先生,聽你們的名字,你應該是希臘化的安息貴族領主,你帶來的通譯,則是波斯人吧。”
貴族商人滿鐸也會一點漢語,畢竟來大漢經商那麽久了,但他沒有全聽明白。他那個通譯拉美尼則是瞬間聽懂,結果驚訝得都沒給主人翻譯,直接就下意識回答了李素的問題:
“尊貴的司空,您的遠見和知識,實在有如陽光普照萬物,無所不及,居然聽名字就聽得出我是波斯人,而我的主人有希臘血統。”
回答完之後,他才意識到失禮了,連忙對旁邊面色不善的主人解說翻譯。滿鐸一開始很不滿,但聽了拉美尼轉述了李素的見微知著之後,也是大驚,不敢再有‘我讓你說什麽你才能說什麽’的控制欲。
東方竟然有如此博學之人,對西方文明的內部差異了如指掌。
於是乎,隨後幾個基礎問題,滿鐸基本上是有問必答,如實陳述,把這夥安息人的來意、之前來大漢做哪些生意、參與過些什麽事兒,都大致交待了。
不過,一夥人中也有想保留點秘密、自恃偏遠的,便是那位羅馬貴族蓋烏斯.瓦萊利烏斯。
倒不是他刻意抗拒,而是他本來就只是落魄潦倒、奔著李素今天開出的“設計費加勘測費一千斤黃金”的重賞來的,身上著實背負著悲慘醜事往事,不想再被揭露。
而且他也聽安息商人說過,說大漢商人和使者從未直接到過羅馬,來到大漢之後,他也刻意留意過漢人對“大秦”的了解程度。
於是乎,當李素通過翻譯、下一個問到瓦萊利烏斯的時候,他選擇了七真三假、略加掩飾。
翻譯幫他轉述:“……回稟司空,這位瓦萊利烏斯先生說他曾是大秦國西西裡島的領主貴族,但家族以海商著稱,他才親自督領船隊來安息國經商。後來聽說有機會來更富庶的大漢見識,就準備花幾年時間跟著安息人來看看。”
這幾句話倒是聽不出破綻,李素這時候也不是跟防賊一樣防著對方了,畢竟這些西域人一開始表現得挺合作。李素就猝不及防地隨口追問:
“你們羅馬人不是和帕提亞人為敵麽,怎麽會走到一起經商的?你都不知道來大漢有多大的利潤,就敢有如此膽魄?”
拉美尼幫他翻譯後,瓦萊利烏斯居然親口用不怎麽純熟的漢語說:“司空連我們大秦本音近似‘羅馬’,安息音近‘帕提亞’都知道,實在讓人欽佩。
我們羅馬也不是……不是一直跟帕提亞交戰,而且,我是海商,用你們的話,在商言商。聽說大漢的繒彩和,嗯,還有棉布,都很便宜。
繒彩到了羅馬卻比等重黃金還貴,我就想自己來買。那些帕提亞人還有阻止我們的呢,不過幸好這位滿鐸先生很仗義,總歸是成行了……”
李素聽到這兒,立刻恢復了警覺,眼珠子轉了一下,半是使詐地敲打提醒:
“你們羅馬人不知道,學得一知半解的東西別拿來顯擺麽。你這番話,半文不白,用詞雜糅。蜀錦就蜀錦,為什麽叫繒彩?
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說話,這兒異國他鄉,你在本國是什麽樣都沒人關心,哪怕是個破落戶冒充貴族,現在說出來,後續把事情做好,我賞金照給。不然……
我們大漢朝廷用人,唯才是舉,選賢任能,不看出身。華夏之地,早在四百多年前,就沒有政務官世襲的制度了,不要用你們的貴族製來揣摩!”
瓦萊利烏斯有些意外,不過自忖還把控得住局面,畢竟他也不是什麽王公貴族大人物,真不可能有人查到的,而人都是要面子的,他還有那麽多人要合作。
他局促解釋:“是我漢語沒學好……”
後續一番嘰裡呱啦,都是又要通過翻譯,無非是強調他在蘭州的時候,看過一些書學說漢話,不習慣漢人的口語和書面語差距過大。
李素冷笑:“只是漢語沒學好?你說帕提亞人阻撓你們和漢往來,是為了阻止你們買繒彩?演過了吧,這話怎麽像是從《後漢書.西域列傳》上看來的?
不要試圖刻意揣摩我們漢人怎麽看你們羅馬人!這世上沒有人能預判我的預判。”
毫無疑問,李素懷疑這個羅馬人有隱瞞,必須敲打一下。
而他之所以懷疑,就是因為那個羅馬人試圖說一些“他覺得漢人聽了之後會覺得很合理”的借口,來證明他的來意。
那種感覺,就像一個21世紀的外國人,想來華夏自媒體撈金,然後看了一些攻略,
得知“我只要以一張白人的臉,到直播平台上吃一點華夏菜,然後一副很沒見識的樣子驚呼‘哦,原來華夏菜那麽好吃’,最好再宣揚自己很愛吃辣、華夏的辣菜最辣吃起來最爽”,那就能收割走一波華人的驕傲流量。
然後,就真的按照攻略演得用力過猛了。
但這套演技在李素這兒絕對行不通。
他既不自卑,也不自大,可謂是不卑不亢,這樣的人幾乎無法利用其性格弱點來欺騙。
更重要的是,那個瓦萊利烏斯說的那套“帕提亞人阻撓漢和羅馬直接往來是為了壟斷繒彩貿易”的說辭,李素聽得太耳熟了。
那是根據《東觀漢紀》整理出來的,最近這兩年隨著《後漢書》修成,這段說法也被采納進去了。
《後漢書》上記載的是:大約一百年前,班超派甘英往更西之地出使,走到波斯灣的時候,被帕提亞人騙了。
帕提亞人說“去大秦只有渡海,快則數月、慢則兩年,海裡還有未知危險可能會讓人崩潰”,然後甘英就回去複命了。後來多年後,漢人才通過別的渠道,得知可能是被帕提亞人誇大了難度。
但李素完全知道這段史料怎麽寫出來的——因為就是他老婆蔡琰整理後寫的!
兩年前的某一天,蔡琰夜裡寫書,整理蔡邕留給她的《東觀漢紀》素材,看到這條前人資料時,還跟李素切磋過學問。
當時李素跟妻子討論的結果,是認為“百年前的絲綢貿易成交量太小,犯不著為了這點事兒破壞邦交”。
而且最近這兩年,西域來客裡漸漸也有了羅馬人,查問後也確認他們那兒絲綢極少極少,沒有形成特地買絲綢的貿易。
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帕提亞人做這事兒是為了別的目的——李素覺得,完全有可能是軍事外交上的目的。
畢竟,帕提亞人跟羅馬有多年戰爭仇殺,而班超派甘英去的時候,甘英還不知道羅馬和帕提亞的仇怨,說不定帕提亞人告訴甘英“羅馬是個愛好和平的商人國家,沒什麽戰鬥力”。
帕提亞人很有可能就是怕漢對西域有更大的野心,萬一得知羅馬跟帕提亞打死打活,覺得“有機可趁,可以遠交近攻,聯合羅馬夾擊帕提亞”呢?那帕提亞不就完蛋了。
當然這也只是李素的猜想之一,但不管怎麽說,那個瓦萊利烏斯為了刻意迎合,直接拿蔡琰寫的觀點來陳述,太假了。
……
瓦萊利烏斯被李素這麽一質問,徹底有些震驚,卻還無法意識到自己究竟錯在哪兒。但他的表情,已經露出越來越多的破綻。
連諸葛亮在旁邊都看不下去了,他畢竟也是博聞強識之人,而且擅長觀察揣摩人心,諸葛亮便開口道:
“那個羅馬來的,李司空已經給過你機會了,何不珍惜?你不覺得你剛才刻意迎合那段話,演得太差了麽?你應該不知道《後漢書》便是李司空的夫人寫的吧,他什麽不知道。”
滿鐸和瓦萊利烏斯等人這才進一步大驚:這李司空究竟有多淵深的底蘊?
李素看在眼裡,也趁機分化、順便立威。
他已經看出來了,那個羅馬貴族落魄了,沒什麽掌控力,只要隻敲打他一個,不及其余,應該可以讓其他羅馬人,尤其是那些工程師,繼續乖乖為大漢效命。
於是李素威嚴地說:“行了,瓦萊利烏斯,你那份賞金已經沒有了,不過我不是牽連無辜之人,你們其他人只要照舊坦陳,賞金不變。”
這兩夥人本來就不是什麽生死之交,只是以利益相合,而且那些羅馬工匠,也只是跟著那羅馬貴族來的,此刻羅馬貴族早就不值錢了,李素這麽一說,那些人終於開始互相拆台,徹底坦白。
帕提亞貴族滿鐸用眼神看了一眼那個“羅馬總工程師”提圖斯.馬克福波斯,從對方眼神裡讀到了“想要脫離金主單乾”的意味。
滿鐸便通過翻譯揭露道:“尊敬的司空,您真是至為聖明之人,如您所言,我們雖不知那瓦萊利烏斯在羅馬時究竟是何身份,因為他估計連我們都有所隱瞞。
但我可以發誓,這個瓦萊利烏斯是五六年前來的帕提亞、四年前認識的我等。他絕對是之前羅馬內亂中失勢的一派,在國內混不下去了,才會輾轉來敵國居住。
不過他確實是個貴族,來的時候也帶了很多羅馬才有的西方珍寶、還有很多確有奇能的工匠,跟我多有生意合作,所以我這兩年也沒追著他的底細不放,反正有錢賺。我真的只知道這麽多了。”
政變鬥爭失敗一方的貴族,逃出本國,這就很正常了。
諸葛亮聽到這兒,也是下意識看了李素一眼,李素默許他發言,他便求知若渴地追著滿鐸問:
“是不是跟貴國桓帝時的王子高僧安世高那種情況差不多?”
滿鐸聞言後,對諸葛亮肅然起敬:“確如您所言,四十余年前來大漢的我國高僧安世高,本名叫滿世,是帕克羅斯二世陛下滿屈的太子。
在貴國流傳的史料中,安世高是因為跟釋迦牟尼一樣淡泊名利、將世俗君位讓賢,遠遊大漢來傳道。但實際上,今日既然司空和這位先生問起,我等也不敢隱瞞——
安世高就是被他叔父、滿屈之弟、後來的沃洛加西斯三世陛下奪走了君位。他是爭位失敗被叔父追殺,不得不離開帕提亞,又不能去當時還在跟帕提亞交戰的羅馬,隻好遠涉千裡來大漢隱居為僧、順便傳道。
這些在我們帕提亞的來漢貴族富商之間不是秘密,只是一直為尊者諱,不會和你們漢人說的。要不是司空如此明察秋毫……”
話說到這個份上,那些西域人哪裡還敢對李素和諸葛亮師徒有哪怕一絲一毫不服,他們意識到這師徒簡直都是神一樣無所不知,欺瞞不會有好下場。
李素看徒弟沒給他丟臉,也頗為得意。
諸葛亮畢竟是做過朝廷的靈台令,管過大漢的“出版署”,博覽天下群書,什麽史料、稗官野史民間雜記沒看過!
李素消化了一下這些信息,又結合他前世有限的對西方史的學識,順勢問道:“你說那瓦萊利烏斯是五六年前離開羅馬來的帕提亞。那麽,他應該是康茂德皇帝遇刺之後、羅馬內戰混戰時失勢逃出來的?
瓦萊利烏斯!你自己最好坦白,現在只是罰你沒有賞金,再有任何不老實,就要刑罰伺候了。”
李素最後半句話是轉向那個羅馬貴族說的。
到了這份上,那些羅馬人精氣神已經徹底頹了,不等瓦萊利烏斯開口,他身邊那個總工程師身份的家夥提圖斯,直接跪下通過翻譯請求:“司空,請允許我代替他都說了吧。您連康茂德皇帝都知道,我們怎敢有絲毫隱瞞。”
這一點上,提圖斯倒是被李素詐到了。因為對二世紀左右的羅馬歷史,李素其實也就知道五賢帝和康茂德、還有普發公民權導致羅馬徹底衰落的卡拉卡拉。但誰讓他剛好撞上了這個時代呢。
羅馬帝國時期,除了一開始屋大維那段,最有名的就是五賢帝了,那是繁榮昌盛的巔峰。五賢帝的最後一位叫馬可.奧勒留,就是那個寫了《沉思錄》的哲學家皇帝,奧勒留的兒子就是康茂德了。
康茂德算是終結了羅馬盛世的人,當然也要怪他爹非得勉強傳位給他——羅馬的皇帝制度跟東方不一樣,不是一定要血統父子傳承的。
當時為了確保代代明君,最常見的是老皇帝收一個年輕一代的將領中,最能打最有才乾最英明的,當自己的乾兒子。通過考驗後,如果老皇帝還有女兒/公主,那就更好辦了,把這個義子變成自己的女婿,然後傳位女婿。
這種傳位辦法,選出來的繼位新君當然都是英明神武之輩,就好比現代家族企業,如果可以傳女婿,那多半比傳兒子經營得好。
兒子生爛了就是爛了,沒得挑。女婿卻可以從精英職業經理人裡優中選優,這人本來就牛逼你才讓他當女婿。
康茂德的才乾和膽略,也算是中人之資,至少比司馬衷那種白癡肯定是強多了。但問題是羅馬之前五代都是傳義子、女婿,傳統形成了。
他爸奧勒留覺得自己兒子比前四代皇帝的兒子成器一些,舍不得,非要傳親兒子,但奧勒留生前也是收過義子、嫁過女兒的,於是康茂德繼位後,他那些“義兄”、“姐夫”一個個冒出來搞事情。
康茂德不得不連自己親姐姐露西亞和姐夫都殺了,後來天天疑神疑鬼亂殺人。
康茂德繼位大約是大漢這邊靈帝黃巾之亂前四年(180年),勉強當了十二年皇帝,最終因為疑心殺人太多逼反了內亂,在192年被身邊侍衛在浴室裡刺殺。
這年正是大漢這邊王允殺董卓那年。而殺康茂德上位的人,也跟王允下場相似,當年就被康茂德舊部反殺了,幾派殺來殺去一年內換了三四個皇帝,爆發了羅馬內戰。
李素對這段歷史稍微有點了解,一方面是因為剛好接著五賢帝,而五賢帝歷史書上有提過。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前世是個80後,他讀大學的時候,剛好有一部好萊塢年度最佳電影《角鬥士》,拍的就是康茂德皇帝時候的事兒。他念書時看過那個片子,然後還好奇百度過一下周邊。
所以,提圖斯想要在大事上騙他,是絕不可能的。
提圖斯絮絮叨叨說了一些,果然如李素預期。
提圖斯:“……情況就是這樣,瓦萊利烏斯元老原先是卡普亞和西西裡的地方貴族,是康茂德陛下的人,陛下活著的時候他就是變著法兒給陛下進貢各種享樂之物。
我當年不過是被他重金從別的貴族手下招募來,給陛下蓋新的奢華浴室的、還有幫著改良競技場的排血系統,防止觀賽的時候血腥味臭到了陛下。
總之就是讓我變著法兒搞各種討好陛下。所以我的專長才是修引水系統、排水系統和浴室。陛下被殺後羅馬內亂,他東躲西藏了大半年,後來塞維魯陛下登基,他看徹底沒戲了,才出逃敵國帕提亞。”
李素聽完,點點頭,覺得這個說法總算是完全沒問題了。
稍微解釋一下,康茂德死後,接位的是佩蒂納克斯,如果康茂德算董卓,那佩蒂納克斯就是王允。
但佩蒂納克斯後來又被羅馬的“李傕”殺了為“羅馬董卓”報仇,然後目前最後勝出的羅馬皇帝塞維魯,則是打著相當於“殺羅馬李傕郭汜、為羅馬王允復仇”的旗號上去的,可以比照這個世界的劉備(劉備就是殺李傕郭汜為王允報仇)
眼前這個羅馬貴族,就相當於是“董卓舊臣”,在董卓剛死的時候還不死心,想躲回老家避風頭,等“董卓舊部”回來複辟。
直到“羅馬的李傕郭汜”都被塞維魯這個“羅馬劉備”殺了,他知道康茂德一派徹底沒戲了,才拋棄了老家的全部固定產業、死了心流亡敵國。
而他帶來的這個工程師提圖斯,看其履歷,既然是給康茂德皇帝修過浴室和競技場排血系統的,那給排水工程的技術水平,相當於“羅馬的掖亭令畢嵐”了。
考慮到羅馬石砌給排水科技樹本來就點得比大漢多一點,這個提圖斯應該比畢嵐技術上還強一些。
這麽一個人,說他真能造出飛架洛水南北的高架石渠,應該是真有本事了,江湖騙子的概率應該是大大降低了。
李素今天本來就是上元佳節將近,找點外國人陪他解解悶,順便看看靠不靠譜,篩選一下騙子。
此刻目的基本達到,最重要的總工程師的身份通過交叉審訊基本逼供出來了,其他人他也就興趣沒那麽大了。
李素丟下瓦萊利烏斯和滿鐸,就盯著提圖斯深入考校,問他一些技術問題,還讓諸葛亮也參與,問些西方工程師肯定該懂的幾何。最後再追問一些工程實踐問題。
提圖斯倒也對答如流,確實對歐幾裡得幾何和阿基米德物理這些了然於胸,他也知道這個東方的權臣是準備重用他了,所以拿出了渾身解數,還請求給李素看一些草圖,便於解說。
他這時候拿出來的東西,就比一開始讓馬鈞代為匯報的草圖更加精細,還標注了很多尺寸和計算過程、勘測示意圖。
合著馬鈞一開始送來的就是個概念設計ppt,而眼下這個好歹算是“同類項目的施工樣圖”。上面的水渠設計,比前一份還詳細了很多。
李素很滿意,準備結束這次考驗。不過臨了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
他之前還沒對外正式公布另外擇地建築新城的消息呢,所以這個解決引水難題的方案,其實是附在“征集畢圭苑貢院設計方案”的名義下面招標的。
換句話說,一開始李素對外只是宣傳他要把畢圭苑改造成貢院,修個跟襄陽那邊南場一樣的浴場型考場,然後用那個名頭重金召集的工程師設計師。
現在這個提圖斯把真正的背後目標幹了,打掩護的那個目標卻還提都沒提呢,幾乎都被李素忘了。
這不行,李素好歹得演一演。
所以他最後補充追問:“等等!差點兒忘了,不是一開始招標的‘畢圭苑貢院改造計劃’麽?你不是說你也會造浴室,有設計圖麽,拿來看看。”
提圖斯倒也有所準備,立刻拿出另一幅圖紙。他本來今天就是打算眼前的漢朝重臣、會問他浴室考場的方案的。
李素展開圖紙一看,立刻又有一種恍惚感:圖上這個建築,後面的考場部分暫且不論,但單單是前面供考生入場洗澡換衣服、防夾帶的浴室區……
怎麽看怎麽像李素前世去意大利旅遊時,在羅馬城看到的“卡拉卡拉大浴場”差不多!
凡是去意大利旅遊過的人都知道,羅馬城裡有三個最有名的古羅馬時期建築遺址,一直保留到當代。
第一是萬神殿,第二是競技場,第三就是卡拉卡拉浴室。
21世紀,國內還有不少奢華洗浴娛樂場所,蹭卡拉卡拉的威名,比如成都就有一個叫“卡拉卡拉漫溫泉”的spa桑拿連鎖品牌,畢竟是人類史上最有名的浴室,不蹭白不蹭。
這個卡拉卡拉浴室的取名,是直接用了下令修建的羅馬皇帝卡拉卡拉的名字,也就是普發公民權導致羅馬不可逆衰落的那家夥——也是此刻那個羅馬皇帝塞維魯的兒子。
歷史上現在這個羅馬皇帝塞維魯能乾到211年,然後他大兒子卡拉卡拉繼位。卡拉卡**基第一年就動用羅馬國庫修浴室,花了六年時間竣工。
修好的卡拉卡拉浴室光是泡澡房就有3萬平米佔地面積,能讓三千名羅馬貴族同時泡澡淋浴。而且三萬平米都鋪貝殼磨製的馬賽克鋪滿,豪華得令人瞠目結舌。
還有配套的競技場(體育場)、健身房、圖書館、餐飲娛樂特殊服務……算上配套娛樂設施總佔地16萬平米!
總之卡拉卡拉為了這個浴室花掉了羅馬國庫四年的結余盈余部分。這花錢本事可比同一年東方的曹操修銅雀台奢靡多了。
……
“莫非,卡拉卡拉大浴場的設計,早在實際施工前多年就已經有了類似的草案?只是因為塞維魯皇帝剛剛結束亂世,所以比較節儉,沒有大肆鋪張浪費,把這類設計方案壓下來了?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不過,就是不知道這個提圖斯因為蝴蝶效應,逃離羅馬後就回不去了,羅馬是否還會有類似的工程師,將來繼續為卡拉卡拉皇帝效力設計出撞車的方案?
算了,不管了!肯定不會完全一樣。再說了,這一世是我先造,卡拉卡拉還要再等十二年呢,等到歷史上曹操修銅雀台那年。就算設計撞車了,那也是我在先、卡拉卡拉皇帝抄我的!”
李素一開始還有些擔心被後人詬病,但這麽一想就豁然開朗了。
誰在先誰佔理嘛,怕啥!
再說了,設計肯定是要改的。李素不會直接用提圖斯目前這個當初為康茂德皇帝設計而來不及被采納的方案。
他要的是中西合璧,博采眾長,建築的外觀部分肯定不能太西化。最多就是把西化部分作為內部建築,以及起到類似於圓明園裡西方造景的作用。
就像是圓明園裡山寨凡爾賽宮的“海晏堂”一樣,外加那些西洋噴泉水法。
而且李素要的建築功能設定是貢院,所以卡拉卡拉皇帝那些經營其他特殊娛樂業的奢靡腐朽部分肯定都要去掉!改成科舉考場!最多把圖書館和健身房這些配套設施保留。
貢院裡怎麽能有餐飲娛樂競技場,更不能有秦樓楚館!
就算有體育競技的成分,也只能是用於考兵科武舉的。
——
ps:或許常識科普有點多,但是沒辦法,畢竟調用到的背景太多了,好比碼農調用新庫太多加載慢。不過我九千字一章乾完,結尾收回來,也算誠意了。就這樣吧。
知識淵博的讀者覺得我在講廢話的,不說你們也懂,我道個歉,就當你們多白花了兩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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