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們依次上前請了安報了名。
“兒名喚麥芽...”
“兒賤名丁香...”
“給二姑娘請安,兒小名芝麻...”
含釧聽得雲裡霧裡。
合著這是府裡管事特意選了的?
全都是些吃的。
含釧給烏泱泱的丫頭們分了差事,小雙兒領了內院的差事,分撥了三個看上去憨憨胖胖、目光澄澈的丫頭隨著小雙兒,分別名喚蓮子、香棗、百合,湊成了一鍋八寶粥,專司負責自己近身內務和內院幾個房間的打理,還有金銀首飾、衣物庫房、往後的地契房契這些個大物件兒的看管。
水芳帶頭,領了外院的差事,負責些花花草草、磚房瓦漏這些個活兒,泰半的人都給了水芳。
簡而言之,重要的崗位,四個人分了,小雙兒領頭。
不重要的崗位,灑灑水呀、剪剪枝呀、燒燒炭呀...咳咳,就是水芳的管轄范圍。
這分得...太不公平了!
水芳有些急,輕聲斂眉道,“...雙兒姐姐是跟在您身邊的,自是要大力氣抬舉。只是...”
水芳抬頭飛快掃了眼楞呼呼的、啥也不知道的小雙兒,胸腔喉頭生出幾分氣悶。
就這小丫頭!看上去傻乎乎、胖乎乎的,聽說原先在食肆是乾跑堂的。
跑堂啥意思?吆喝!店小二!端茶倒水!
這樣的丫頭,能做天下漕幫姑娘的近身丫鬟嗎?
水芳這麽想著,面上卻半分未露,調整了語聲,努力讓自己語氣平緩溫和地勸道,“...您的心情,兒自是理解的。只是您如今身份不同,曹家是天下漕幫,曹家的姑娘是要見碼頭上的人,經營自己一畝三分地的。”
水芳極力克制住自己想往東南邊望去的衝動,沉聲道,“特別是如今大郎君入了仕,您還需出門應酬,與家世相當、家學淵博的娘子,甚至是公侯爵家的姑娘打交道。您身邊的人應當會處事、懂進退、明事理...”
水芳尚存三分理智,將後話吞咽下去,低頭苦口婆心勸含釧,“您好歹三思。”
水芳說話彎彎繞的。
小雙兒沒聽懂,只聽出個她說自個兒不適合在自家掌櫃的身邊服侍的意思。
她不會處事?不懂進退?不明事理?
她幫四皇子秦王爺拉偏架的時候,這些個丫頭還不知在哪裡刨屎呢!
胖圓臉後槽牙緊咬,頗有些磨刀霍霍向水芳的意思。
小雙兒深吸一口氣,好歹悶頭克制住了——自家掌櫃的教導過她,想要衝口而出說話的時候,先默數三聲。
等小雙兒在心裡數完三、二、一,含釧開口了。
“都先乾著吧。”含釧剛打了一棒槌,如今得給個甜棗,樂呵呵道,“小雙兒先乾著,你也先乾著,若是崗位有不合適的,一個月之後再做調整。我才回來,對府中諸人諸事皆不了解,難免會將擅長種花的調撥去除草,擅長梳頭的調撥去刺繡...”
含釧斂了斂笑,端了茶水再抿了一口,下了結語,“行了。今兒個也見得差不多了。頭一回見,都去小雙兒那兒領個小紅封吧,往後乾得好有獎,乾不好...”含釧莞爾一笑,“差事偶爾乾不好也正常,沒關系的。只是本分需守住,約法三章——莫欺人、莫耍滑、莫心壞。”
含釧此話一出,水芳再想說話,卻有些百口莫辯——這小娘子既沒說死,也沒拒絕,隻說以一個月為限先乾著看看...主家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她再追著問,便也太不懂事。
水芳將頭埋得更低地躬身應了是。
特意設在暖閣外的回廊發紅封,小雙兒交待了八寶粥,哦不,蓮子和百合一人拿了二十個紅封,香棗研墨,來領一個,小雙兒便問“家姓為何?家中還有些什麽人?年紀幾歲?可會寫算讀繪?可會煎炸煮烤?”
領紅封的丫頭一五一十答,小雙兒舔舔筆,飛快記下來。
和水芳關系挺好的杏芳,隔著回廊,詫異咬耳朵,“...這丫頭竟會寫字!”
水芳看到小雙兒拿了筆墨來,眼中有掩飾不住的驚訝。
會寫字?
竟然會寫字?
不是說,新來的二姑娘是從宮裡出來的嗎?苦了小半輩子,開了個小食肆,身邊這胖丫頭跟著她開食肆,做跑堂的店小二...
身邊這胖丫頭竟然都會寫字?
她甚至以為這位二姑娘都不識字!
水芳歪了歪頭,遙遙看過去,領到紅封的小丫頭打開瞅了瞅頓時眉飛色舞,不禁蹙了眉頭。
杏芳笑道,“咱們這位二姑娘手筆還挺大,一出手就是一小錠銀餜子加一顆金瓜子,約莫一人有二兩銀子的打賞。您算算,前前後後灑掃的、打雜的、養花養鳥的...老太太可是一口氣就撥了將近四十個丫鬟到木蘿軒呢!這就八十兩銀子了誒!”
水芳笑了笑,“多半是老太太給二姑娘做臉面賞下的銀子吧。”
杏芳搖搖頭,“還真不是。老太太隻把木蘿軒的庫房填滿了,什麽屏風、擺件兒、玲瓏珠玉賞了不少。給的是銀錠子, 可不是銀餜子和金瓜子,前兒個二姑娘才回來,今兒個就拿銀錠子給兌了銀餜子和金瓜子了?哪兒有這麽快!”杏芳得了結論,“...多半是二姑娘自己個兒的私房錢!”
水芳挑了挑眉,低頭輕聲道,“不是說這位二姑娘原先是開食肆的嗎?怎這般有錢?”
杏芳笑起來,“那便不知道了,或許是開食肆挺賺錢?又或許是二姑娘打腫臉充胖子,把賞錢發完了便兩袖清風,兜兒空空了?這誰知道呢!”
水芳覺得後一種猜測更靠譜。
初來乍到,又是突然被找回來的姑娘,從來沒見過比曹家還顯赫的人家,第一次見面自然要顯擺闊氣些,才不叫下頭的人看輕...
許是開食肆攢了些銀子,如今盡數拿出來做臉面,可殊不知在這深宅後院裡,賞銀子可不是一次過的事兒...處處打點,處處要花銷...今兒個都花完了,往後怎辦?
水芳抿唇笑了笑。
小門小戶,窮兒暴富,做事自是沒個章法。
這可是她們曹家!
天下漕幫!
銀子又算得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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