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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生香》第109章 冰鎮西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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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掙扎得厲害,臉上眼裡盡是驚恐,雙手被拉提捆在背上,嘴被堵住說不出話,奮力發出嗚咽嗚咽的聲音,含著眼淚一直往東廂看。

拉提錮著崔氏,含釧進東廂看,白大郎正睡著,兩頰凹陷,神情卻很安穩。

床榻邊正熬著藥,小紅爐裡火苗躥得高,藥湯“咕嚕嚕”燒得正旺。

含釧悶了悶。

所以崔氏是害怕藥被煮幹了,白大郎置身險地?

含釧提了壺涼水將爐子澆熄,再看了眼白大郎,常年未曾活動身體,胳膊雖松散,卻未見萎縮...

不說別的。

崔氏對白大郎是盡了心的。

含釧輕輕搖搖頭。

人呐,真奇怪,為何沒有一直壞或是一直好的人?

胡文和性情溫和,願意幫忙,卻在骨子裡透露出幾分不尊重;白爺爺主意正、手藝強,對待白大郎卻仍是自私的;鍾嬤嬤性子強勢、從不曾折腰,卻甘願承受親妹妹的壓榨與欺負...

在送崔氏去香山尼姑庵的路上,馬車顛簸,含釧靜靜地坐在車廂裡。

所有人都是這樣,有的好的一面,也有壞的那一面。

那...那夢裡的張氏呢?

在她看來,夢裡的張氏從未和藹可親過,一直是陰冷疏離的,無論是待她,還是待徐慨。徐慨對張氏著實不熱情,可張氏也不曾溫言緩語地同徐慨說過話呀?含釧認認真真仔細回想,從張氏入門那日,雖認認真真處理庶務、打理家中諸事,可始終將是疏離的,疏離於王府之外,疏離於府中諸人,直到聖人駕崩,藩王各自出京領藩,張氏的正院也從未用過王府的舊人——正院得用之人,要麽是張氏從娘家帶來的心腹,要麽是開府後張氏經手采買的仆從,從前王府的人和從千秋宮出去的人,張氏從來都橫眉冷對,不假辭色...

所有人都不是一張紙片,紙片的正面是一個樣,反面又是一個樣,而在她片面且狹窄的認識中,張氏只有一個面,那便是壞——殺了徐慨、教壞安哥兒、殺了她...

可所有的行為都應當是事出有因的。

張氏恨她...是因為愛徐慨嗎?張氏暗殺徐慨也是因為愛嗎?

含釧輕輕蹙了眉頭,她努力回想卻始終找不出張氏愛徐慨的證據,徐慨是個很板正的人,對正妻一開始是尊重的,也願意在外人面前給張氏體面,可張氏呢?

含釧記得入春時分,徐慨常常會因柳絮與濃烈的花香,渾身起疹子巨癢無比,府裡便沒有栽種柳樹,連應季的花卉也極少擺出來,徐慨的書房、暖閣與內室常常都用冷冽清新的松柏香熏製,近身的仆從和侍女都不許佩戴香囊。

含釧很喜歡花兒,因為徐慨,她便也歇了在內室養花的念頭。

張氏卻在正院辟出了一小塊地兒分作三類,一類種初生的新苗,一類種移栽過來的花草,最後一小塊種了一棵從娘家搬來的梨樹...

張氏過門是在春天。

剛過門,張氏便將那院子打扮得花團錦簇,府裡的老嬤嬤同張氏細細提醒過,第二日正院卻多了十幾株開得正豔的牡丹...

人愛著另一個人,是有跡可循的。

可含釧在張氏待徐慨的一點一滴裡,找不出任何愛過的影子。

徐慨尚且有對正室的尊敬與推崇,張氏卻只有...回避和疏遠。

等等。

是的,回避!

含釧眯了眯眼。

張氏如果不愛徐慨,那談何因愛生恨,要殺徐慨呢?

如果張氏根本就不愛徐慨,那...後面一切的推測便都不成立。

既然不愛,又何必在意徐慨對旁人的青睞?又何必嫉恨徐慨對別人的厚待?自在灑脫地做一個地位尊貴、又受人追捧的王妃,不好嗎?何必殺了徐慨,讓自己成為寡婦苦苦支撐起偌大的王府呢!?這...這說不通啊!

馬車走了一路,含釧便想了一路,待將崔氏交給庵堂的住持回到食肆,結束了晚間營業後,含釧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突然想起了兩個問題——

如果徐慨的死,不是因為張氏的嫉恨與愛,那麽是因為什麽?

還有,

徐慨的死,當真是張氏下的手嗎?

這兩個問題縈繞在含釧心裡,待四喜能下地走路了,白爺爺精神頭恢復到可進食稍稍飽腹的食物時,仍舊沒有得到答案。

想不出來的問題,就別想了。

日子忙忙碌碌過得飛快,白爺爺能動彈了便鬧著要回鐵獅子胡同,老頭兒信誓旦旦,深以在徒弟家賴著不走為恥,“...天下間就沒這個道理, 哪個做師傅的住在徒兒家!?自己沒家,還是沒手!?”

含釧想到崔氏被送到尼姑庵去了,家中白大郎實在無人照顧,嗯...這都是淺表的原因。

更深層次的原因自然是...含釧拗不過白爺爺。

一個腿瘸腰彎的老頭兒背上還上著藥,嘴裡還含著藥湯,也能生龍活虎地杵著拐杖鬧回家。

含釧也是不知道說啥了。

甚至覺得,就算當時她不去救白爺爺,憑白爺爺這精乾活力的勁兒,地下的閻王爺也不一定好敢收他。

老小老小,沒法子。

含釧花三兩銀子請黃二瓜尋摸了個四十來歲、秉性老實厚道的婆子,放到白家當仆從。

白爺爺一看是個風韻猶存的婆子,嚇得拐杖都快丟了。

老頭兒咆哮著,“這叫什麽事兒!街坊鄰居的閑雜碎語能把咱白家淹了!三個老爺們兒,加上一個死了丈夫的老寡婦——您是嫌白家在胡同裡,特能抬起頭,是吧?”

“您”字兒都出來了,摧毀腦頂門上本就不太多毛的暴力行為也不遠了。

含釧趕緊讓換,換了個身強力壯,且在善藥堂做過夥計的中年男子去白家。

白爺爺這才消停。

含釧心有余悸,白爺爺回去第一天,含釧將灶屋交給拉提,早早地提了隻比拉提頭還大的西瓜去鐵獅子胡同串門兒。

見那姓姚的中年男子利索地接過西瓜,“嚓嚓”幾下剮了西瓜皮兒,將紅彤彤的富有汁水的西瓜瓤切成一口大小的方塊兒,澆上涼津津、冰沁沁的酸乳酪,還沒入口呢,便察覺出迎面撲來的清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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