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釧聽懂了。
老頭兒這是閑不住了。
含釧有些為難。
這可怎辦?
白爺爺年紀這麽大了,腿腳也不便利,身子骨又受了損,肯定也不能放到“時鮮”來做事情呀...
再者說了,她是掌櫃的,是老板,白爺爺來做事不就...不就成了夥計了嗎?
這哪兒行。
這是欺師滅祖之罪!
含釧張了張嘴,“要不,您還是去給四喜說親吧?”
對不起了,白四喜。
含釧努力找詞兒,“您先前不是說後海那地兒還行嗎?這樣,我給您去城東找個得用的老書生,照著四喜一比一作畫,您拿著這畫像去後海坐著...”
得趕緊打消老頭兒這念頭,含釧加大力度,開始不負責任地暢想,“到時候,您就說,咱家四喜禦廚世家出身,年少有為不輕狂,個性溫和周到,且有鐵獅子胡同大宅一處,另有三百畝祖產。”
含釧說著就興奮起來,“這樣!若是四喜在年前能敲定婚事,我這個做師叔的,送他東郊的山林十畝,外加給侄兒媳婦兒打一套赤金寶石的頭面!
——就這條件,咱家在後海不說名列前茅,至少也算是乘風破浪。”
“哐當!”
白爺爺蒲扇大的巴掌,終於去了它該去的地方。
含釧捂著後腦杓,身形一頹。
行吧。
老頭兒現在也精了,不好騙了。
含釧轉頭端了個小杌凳,和白爺爺肩並肩坐著,後背靠在櫃台上。
師徒二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同樣的塵世煙火味。
“您說您,熬了這麽幾十年,幾次幾落,最後遭了次大劫難,好容易能在家躺著休息了,這又是何必呢?”
含釧遞了盤瓜子給白爺爺,轉念一想,老頭兒太胖了,不能吃這些個油膩膩的東西,手腕一轉,轉到自個兒跟前,一邊磕牙一邊嘮閑磕,
“您要是真閑不住,您就過來幫徒兒我把拉提和崔二帶出來吧?拉提是個有天賦的,崔二穩當,都是可造之材。”
白爺爺想了想。
這也成。
把這兩帶出來了,含釧就能徹底從灶屋出來了。
白爺爺歎了口氣,帶了幾分老人家特有的感慨,“你是不知道的,沒上灶還不覺得,這兩天一上灶,嘿!手往那長鍋把上一捏,這心裡就空落落的。你說光是帶徒弟,這...這...這也沒多大改善呀...”
——不也還是摸不著灶台嗎!?
含釧嘿嘿笑了。
她能明白。
她當秦王側妃的時候,不許她進小廚房,更不許她拿刀拿菜,張氏每每都譏諷她跌份兒,髒了秦王府的顏面。只有進宮去侍奉順嬪娘娘,才有機會摸到灶台,帶上圍兜、把頭髮都扎起來、一張素面朝天的臉時,才感覺自己是自由的。
含釧拍了拍老頭兒的肩,“再不然,您若真手藝癢了,咱每逢初一十五,就做個您的專場?得是老食客才能吃到您手藝。”
含釧笑眯眯,雙眼彎得像兩隻月牙,“開玩笑!您可是做飯給聖人吃的!平日裡您就是未出鞘的寶刀,尋常不可得見。您自個兒得把自個兒身價給炒上去才行!”
白爺爺再想了想。
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老頭兒沉默了半晌,決定不和兒徒討價還價了,做了個總結,“也就是說,咱得當老師。”
含釧點頭。
“每逢初一十五,‘時鮮’給咱開個專場?”
含釧再點頭。
老頭兒語氣有點興奮了,“那你說,咱能自己挑食客嗎?”
含釧:?
有點愣。
含釧想了想。
也行啊!
往前白爺爺在宮裡頭可是內膳房甲字號頭一把交椅,別提為啥不去禦膳房,那是因為菜不對聖人的口味,白爺爺擅長川菜,聖人淮揚菜,這牛頭不對馬嘴的,白爺爺一尋思便出來了。在出現之前,白爺爺可是在禦膳房侍奉過兩位聖人的。
就這本事,在宮裡頭,哪宮的娘娘想請白爺爺掌杓,不說是三顧茅廬,至少也得是禮遇上佳!
出了宮,老頭兒自己挑個食客怎麽了?
就這兩天來“時鮮”陰差陽錯吃上白爺爺手藝的那些個食客,就先去曉覺寺燒高香吧!
含釧點點頭,一錘定音,“可行!”
白爺爺一拍巴掌,很興奮,站起身來聳了聳肩膀,輕咳了一聲,克制了些許情緒後才背著手朝外走。
第二日,含釧就請城東的那位老秀才寫了一整版內容。
主題濃縮成九個字——“禦廚回歸,臘月的奇跡”。
下面就是白爺爺左手拿杓、右手拿長柄刀,雙手抱胸的畫兒。
老秀才畫得挺傳神的,把白爺爺的國字臉、綠豆眼還有五個月的大肚腩,全照實畫上去了。
白爺爺看完,勃然大怒,揚言要去和城東老秀才理論。
兩老頭兒,誰倒下,都得訛上含釧。
含釧琢磨了一下,隻好斥五錢銀子巨資,去了老秀才隔壁的專司畫館請畫師照著白爺爺畫了張像。
畫師可能挺緊張的。
畢竟畫中人挺著大肚子,凶神惡煞地站在畫師身後指點,哪裡該收、哪裡該放,這放誰身上誰都緊張。
在白爺爺的親身指點下,畫報終於出爐。
小雙兒糊在木板子上,又在畫兒上蒙了好幾層漿糊。待傍晚“時鮮”營業時, 將這畫連同木板子一並端了出去。
一晚上,好幾個食客都探過來問那畫兒是個啥意思,含釧一一解答了,剛一低頭,聽著一熟悉的聲音開口問,“掌櫃的,您說這‘禦廚回歸,臘月的奇跡’是甚?是請來了哪位告老還鄉的禦廚來鎮堂子?那您可真是北京城裡頭一份兒了!”
含釧一抬頭。
是那位臉圓圓的老伯。
老熟人了。
先前做三拚鍋子時,還送了這老伯一隻鍋子。
含釧笑眯眯的,“您可真是識貨。是是是!食肆邀了一位禦廚作指點,他老人家愛上灶,如今告老回鄉,這手上功夫也不含糊,便特意每個月辟出兩天,單給他老人家備著。”
含釧遞過去一張縮印的畫報,詳細介紹,“如今隻面向在‘時鮮’消費五十兩以上的食客開放,誰先登記誰先排號,您是一定有資格的。”
圓臉老伯笑與不笑,都瞧上去慈眉善目的,看起來叫人很親切。
“那煩您將某也記上吧。”圓臉老伯樂呵呵的,“某敝姓...”
圓臉老伯頓了頓,“某敝姓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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