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香 ()”查找最新章節!
說句實在話,東郊集市,含釧當真是熟得不能再熟。
哪處的瓜甜,哪處的菜好,哪處的肉新鮮,哪處的雞子是純正的跑山雞...
她真是門兒清,至少能賈老板相較一二。
越逛越覺得,食材少。
這個食材少,是有對比的。
往前在宮裡,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無論啥,只要禦膳房想要,內務府就四海八荒去采購。
說要一隻紅嘴六爪的雞,內務府可不敢供上綠嘴八爪的鴨子——誰知道是哪宮的貴人發了瘋,指名道姓要吃個啥呀?禦膳房要東西,開罪得起?
無論何時,無論天南海北,禦膳房的菜簍子什麽都有。
冬天有廬瓜,夏天有蘿卜,一年四季都有魚鮮河鮮海鮮,更有小牛肉、乳鴿、乳鴨...
唉。
狐假虎威的日子,可真是懷念呀。
含釧挑挑揀揀鋪子上的筍菜,再看看不遠處的菘菜和隔壁攤位的葵菜,心裡頭歎了歎氣,這日日都是這麽些食材,她想換方兒做也沒法子呀!矮子裡面拔高子,挑了一簍子槐葉回去做冷淘吃,一小袋子蕎麥仁、一小筐扁豆和三兩烏梅,又跟賈老板定了豬蹄膀和羊肩肉。
含釧一邊挑著碗裡頭的,一邊四處打望看著鍋裡頭的,陡然眼神一亮,那日那位賣西湖三潭月蓴菜的老伯又出現了!
含釧過去一瞅。
嗯。
平平無奇小黃豆。
沒意思。
含釧轉身想走,卻被老伯喚住,“小娘子,您是個識貨的,您倒是看看咱這黃豆子是哪裡的好東西呀!”
黃豆而已。
含釧轉過身抓了把黃豆在手裡,小雙兒探過頭來看,“嘖”了一聲,說道,“比咱們先前在東郊集市上買的豆子要大顆一些。”
老伯一聲“嘁”,“您仔細看看!再聞一聞!別的不敢說,就在這東郊集市,老漢家這豆子必定是最香最大的!”四下瞅了瞅,壓低了聲音,“看您是老主顧才跟您說,這豆子是山海關以北運過來的好貨,走的也是漕幫上供的路子,這都是從內務府扣下的東西——您若不信,滿市場轉一轉,您去看看咱說謊沒?誰有這個底氣和門路從山海關外運東西到東郊集市來賣?這騾馬費、貢品和賣品,到底是兩回事兒!”
這倒是真的。
宮裡頭進貢的食材,個頭大、顏色鮮亮、味足味正,不存在集市裡的菜品時而好時而弱的情況。
這也很好理解。
在東郊集市買東西,就是十中選一。
宮裡頭用的食材,是百中選一、千中選一。
以北京城為范疇選食材,和以整個大魏朝為范疇選食材,這能一樣嗎?
含釧湊近聞了聞黃豆,一股豆類獨有的腥氣和清香撲鼻而來,確實比東郊集市其他鋪子賣的豆子更好。
含釧看了看那老伯,笑問,“您同內務府的關系倒是鐵瓷兒,啥都能扣下?”
老伯也笑起來,“您甭跟這兒打趣,鼠有鼠道,蛇有蛇道,這偌大北京城,一個匾額砸十個人,七個三品官兒...誰家裡頭沒一兩個得勢的親戚呀?您甭管老頭子的食材哪裡來,您隻瞧著好不好、頂不頂尖,老漢跟您打包票,這東西清清白白、實實在在的,不就成了嗎?”
這話兒就說得委婉了。
含釧樂呵呵地跟著笑,把手裡黃豆放下,問了價。
老伯眼珠子滴溜溜轉三圈,想起前兩天兩缸蓴菜賣了三兩銀子,獅子大開口,“也不收您多的,您若把這兩筐子黃豆包圓,五十文,老漢給您送到府上。”
五十文!
小雙兒咂舌!
什麽黃金豆呀!
再好,
也是豆子!怎就能賣五十文錢了!
那些個貧家酢戶,五十文人能吃一個月!
含釧也覺得貴了,想了想,這多半是老頭兒的無本買賣,再看老頭身邊還擺了點兒豆蔻,那豆蔻的成色就沒這黃豆這麽頂尖了。
豆蔻也有用處,可以同酸梅一塊兒泡水喝,夏天冰鎮了喝生津解渴,可做餐前特飲。
含釧道,“四十文,給您把兩筐黃豆和那豆蔻都包圓,您這豆蔻在東郊集市賣出去的可能不大。尋常百姓家壓根不知道您這是個啥,更不懂得怎麽處理。大酒肆拿您這豆蔻調味,又覺得貨少了,湊不齊一桌席,您還不如打夥賣給兒,也算是提早收工,解決個事兒。”
日頭漸漸大了。
太陽升到了腦頂門。
老伯看了看天,再看了看因天氣炎熱而買主漸少的東郊集市,手一揮,算是同意了。
含釧付了錢, 再看老伯一下子變得眉開眼笑,便陷入了深深的後悔——砍價還是砍少了,上回買蓴菜也是,她一給銀子,這老伯便笑得眼睛都找不著...
雖後悔砍價沒砍好,可這黃豆買得還行。
一回食肆,含釧換了麻衣短打,叫上崔二和拉提,將兩筐黃豆清洗了兩遍去除雜質,用清水浸泡發脹,在上蒸籠蒸熟至糊狀。
到了晌午,日光直射在後院,崔二和小雙兒去開“時甜”檔口了,含釧便與拉提在後院做豆醬。
鍾嬤嬤聽說在做豆醬便自告奮勇地幫忙,一邊將煮得爛熟的豆料倒在席面上,一邊與新製的小麥粉混合在一起,一邊憶苦思甜,“...剛進宮時,最喜歡吃豆醬了。當時做小宮女,飯菜都不許放鹽,更不許吃味道重的吃食,害怕你吃多了鹹的想喝水,一喝水就要如廁更衣...”
這事兒,含釧也經歷過。
含釧脫了鞋,淨腳後光腳踩在豆料上,拿大木棒槌翻覆,笑道,“早上吃饃饃,能配點豆麥醬,算有點味兒。我同屋的阿蟬便把早上的豆麥醬省下來,均攤在午飯和晚飯——她能拿一杓子豆麥醬,佐一碗飯!”
鍾嬤嬤笑起來,“誰說不是呢?就屬豆醬最有味!後來當了姑姑、又當了嬤嬤,吃食上倒是沒這麽講究了,卻也吃不了味大的東西了。一則是不好意思破戒,旁人都是清湯寡水,你一人吃重油重鹽?二則是,吃慣了白水菜,再吃大菜,胃腸也不習慣。”
含釧笑著點點頭,兀地想起阿蟬和同屋的兩個小的,還有小秋兒。
快有一年沒見她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