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香 ()”
含釧說到做到,每日下廚給拉提和食肆做吃食時,會額外預留一份放到食盒裡,或是讓小雙兒,或是讓崔二帶到秦王府去。
崔二原先不敢去,剛挺直的脊背被秦王府的名頭一嚇唬,又彎下了,摳著衣角結結巴巴,“不是不去...是不敢去...”
眯著個眼覷含釧的臉色,見老板娘臉色如常,便試探著大著膽子,“那可是王爺!是聖人的親兒子!若是我哪裡做得不好,豈不是喊打喊殺...”
含釧把手裡的鐵鍋放了放,看向崔二。
小夥子在“時鮮”這麽二十來天,竟肉眼可見地長好了些,不說別的,面色都紅潤了不少。
可見,日子過得是舒心的。
挺好的,在“時鮮”就求一個舒心。
“你先說說,你覺得聖人、王公都是什麽樣的人?”含釧笑起來,“是不是吹胡子瞪眼,長得就跟廟宇裡那些個怒目金剛似的?”
崔二見過那位秦王爺,眉清目秀、面白唇紅,端的是一副俊秀漂亮的好面孔。
崔二搖搖頭。
這不就得了?
含釧重新拿起鐵鍋,卻見崔二磨磨蹭蹭還在旁邊扭捏,想了想,“那你想想哈,你覺著這些個王公貴族可怖可怕,你不去,就是小雙兒去,那你豈不是將小雙兒往火坑裡推?”
崔二一下子脊背挺起來,蹙著眉頭想。
是這個道理呀!
他不去,就是別人去犯險,還是個小姑娘去犯險...
那也太不仗義了!
崔二抿著嘴巴想了半晌,一跺腳一咬牙,“行吧!我去!”
含釧展顏笑起來。
這孩子挺好的。
膽子小卻仗義,思慮多卻聽話。
和崔氏雖是遠房姑侄,到底沒習得崔氏那麽個縮頭縮尾又貪婪怕事的秉性。
含釧笑著同崔二玩笑,“從前呀,有個故事,說的是兩個農夫暢想聖人的生活。一個說:‘我想聖人肯定天天吃白面饃吃到飽!’另一個說:‘不止不止,我想皇帝肯定下地都用的金鋤頭!’”
崔二一下子笑出聲。
含釧也笑,學著白爺爺的樣子拍了拍他的後腦杓,“縱然有脾性不好的食客,你家掌櫃的必定也不會叫你們去招待、送東西,必得將你們護得周全。”
崔二想了想,重重點了點頭。
不說別的,就看拉提拚死護著掌櫃的,掌櫃的不惜一切代價給拉提看病這份情,就能斷定這地兒是個好的。
至少比鼎盛居好多了。
他在那處幫工的時候,正巧遇上掌杓家的孫兒患重疾,急需銀兩瞧病,掌杓的給老板說預支往後五年的工錢先撐著,老板卻不乾...
崔二端著食盒,埋著頭往外出,腦子裡想著這些事情,腳下卻越走越快——得好好做事,否則都對不起老板娘的為人。
含釧看了看窗外,正值夏日,東南角的柿子樹蓬勃生長,枝葉繁茂如蓋頂綠傘,抿嘴笑了笑,日子只會越過越好的。
過了兩日,含釧脖子上的傷痕漸漸淡了下去,臉上的淤青也慢慢消退下來,拉提左手還是不能使大勁兒,但好歹能捏住東西了。
拉提捏住小茶杯的時候,滿屋子都是小雙兒的歡呼。
鍾嬤嬤一邊擦眼角,一邊點頭,“年輕人恢復得快,今兒能捏住茶杯,明兒個就能握住刀把,咱不著急,總有徹底好轉的那天。”
拉提不會說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含釧鼻頭酸酸的,摸了摸拉提腦門,摸了一手的汗,再抬頭看看天,六月初的天氣,火辣辣的太陽直射下來,悶得屋子裡熱乎乎的,
像個上了火的蒸籠。含釧想了想,轉頭讓雙兒去東郊集市,“...買點冰回來吧,夜裡睡覺給你們屋子都擺上。
北京城冬夏都不好過,冬天若勤快點,多備些柴火,好歹還能升上火炕暖和,夏天那可真是沒錢就沒法子涼快了。
往前在宮裡頭,有個專門的冰窖藏冰,非寵妃不得用,除卻曲貴妃和龔皇后的宮中日日不缺,便是淑妃宮裡也是有定製的,用完就沒了。
宮中尚且如此,甭提民間。
前朝,官家在城東建了冰井台,深挖洞,廣積冰,專供宮中,後來又建了冰窖巷,同官鹽一樣對外販賣,只是這價格..
咳咳,一度到了等同金壁的地步。
也有家底殷實的人家,在自己家裡挖洞藏冰。
冰,這玩意兒,在夏天就跟蟲草人參似的,是稀罕貨。
雙兒聽要去買冰,有些猶豫,“...有些貴呢...”
含釧眼睛也沒抬,“怕啥?人在還賺不到銀子嗎?人舒服了, 才能好好做事好好活著。”
說著給了雙兒一兜子銀子,約莫五十來兩。
想了想又讓雙兒去官牙找周匠人,在後院挨著井挖了個地窖,不算大勝在深,剛好放入五十兩銀子買的冰存著。
含釧佝著腰看了看地窖的冰,心裡有了成算。
晚上,小肅來取餐時,含釧笑著讓他等等,隔了一會兒從地窖端出一個小瓷碗,單獨放在食盒裡,笑著囑托小肅,“如今這天兒越發熱了,您讓你家主子爺先吃這個,隔一會兒再吃飯,胃口興許能好些。”
小肅“哎喲”一聲,“讓您費心了!小的必定一字一句都傳達到!”
傳達到什麽呀……
含釧有些摸不清頭腦。
這不是店裡關著門,張三郎這些時日又在忙定親的事兒,找不到人試菜嗎?
這有啥好傳達的?
含釧愣了愣,眼看著小肅興高采烈地拎著食盒走了。
小肅拎著食盒回去,東苑書房前守著的小丫頭素玉見著是他,回頭看了眼屋子,低聲說道,“...小肅公公,剛前門的進來了一趟,王爺如今悶著呢...您注意著些。”
小肅轉了轉眼珠子,遞了根小玉簪子過去。
素玉抿嘴笑笑,袖兜子一斂,把門簾子輕輕扯了一條道。
小肅一進去,見徐慨面向窗坐著,掃了眼桌面,疊著幾折紙折子,正如素玉所說,氣氛有些悶。
“爺...”小肅弓身喚道,“今兒個的飯從胡同尾巴送回來了,賀掌櫃的親手端了碗新製的,說這些日子天氣熱,還請您開開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