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遠大的理想,但當車子開過不平整的路面,當她在後車廂裡被顛得東倒西歪時,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弱小得可憐。
她聽見小黃在換擋,車子嘎吱嘎吱地響,聽到別的女孩被顛到車廂那頭,發出柔弱的驚叫聲。
另外還有三個女孩,和她一樣年輕,都想離開村裡過上更好的生活。
她們彼此還沒有打過招呼,不知道姓名,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每個人的情緒都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冒險行動中,有些傷感,又有點激動。
傷感是因為割舍不下過去的日子,激動則是憧憬著往後更美好的生活。
反正怎麽樣都比一無所有強,而若梅正是一無所有的。
她想起七個月前死去的媽媽。
一生的勞累、不停的生育使她精疲力竭。
媽媽曾不厭其煩地叮囑她,“千萬別讓男人動你兩腿之間的地方,除非你做了他的媳婦。要是他碰了,又不娶你,那就只會讓你懷孕,而他又會去找其他漂亮姑娘。
而你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是的,她沒讓他那麽做,但他還是找了別的姑娘。
惟一值得慶幸的是,她還能尋找其他的機會。
但她明白媽媽的意思,媽媽希望若梅擁有的比她多得多,希望若梅千萬不要在她的年齡就衰老了,懷裡永遠有嗷嗷待哺的嬰兒,肚子裡還懷著一個,死的時候還不到四十歲。
真是個解脫啊!
媽媽她再也不用為一個……那個重男輕女的父親浪費生命。
她一遍又一遍地鼓勵自己,到了城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所有人都說城裡人的工作機會比它的人口數量還多。
人人有自行車,還有電視機。
她甚至可能去拍電影,然後一舉成名。
人人都說她長得漂亮,所以出名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眼下的問題是,她只有十七,她覺得孤單、害怕。
一個女孩好像在說話,雖然聲音被隆隆的引擎聲淹沒,但大家都感覺到了緊張。
在那一刻,若梅意識到其實別的女孩和她一樣緊張害怕。
她並不孤單,大家都一樣。
這個小小的插曲,讓她突然之間勇敢了起來。
車子顛得厲害,若梅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猛衝到木板那頭,那裡可以聽得見那女孩的說話聲。
已經是黑夜了,從車廂夾縫中透過來的路燈的光芒可以讓她勉強辨認出女孩們的臉龐。
“你說什麽?”
她問。
女孩雙手盤繞在破舊的裙子裡,聲音纖細而羞澀。
“我得上廁所。”
“我們都想上。”
若梅不無同情地說。
她的膀胱也脹得隱隱作痛。
但很長時間,她都努力不去想它,盡量憋著。
但她知道,這事情她們總要去解決的。
淚珠從女孩的臉上滾下來。
“我要憋不住了!”
若梅環顧了四周,其他兩位看上去和那哭泣的女孩一樣束手無策。
“那麽我們一起上吧,”
若梅似乎成了惟一有決斷能力的人。
“我們來規定一個角落……就那個吧。”她指著右後方的角落。
“那裡有一個小縫,可以排水。我們都去解決一下。”
女孩擦了擦臉。
“別人看見了怎麽辦?”
“但願別讓他們看見。”
黑夜更冷了,現在已經入冬,天氣冷的越來越厲害。
如果小黃一直不讓她們出來,她們遲早會冷死。
他說過的,不到終點不會停車,那麽他們一定快要到城裡了。
小黃給了她五十塊錢的預支工資,如果她死了,他就永遠拿不到回報。
一般來說,小黃肯定不會做虧本的生意。
顛簸的卡車裡上廁所需要團隊合作,由若梅指揮。
女孩們輪流上,若梅最後一個。
每個人都蹲在角落裡,其他人緊緊圍著她,讓她蹲穩。
解決之後,大家都躺下休息,雖然疲憊不堪,但感覺舒服了很多。
自然,卡車顛了最後一下,開始平穩地行駛。
若梅明日她們開上公路。
是公路!
就是說她們已經離城裡不遠。
車子戛然而止。
停的太突兀,讓後車廂裡毫無防備的女孩兒們七零八落的在後車廂裡滾動起來,若梅一頭撞在車幫上。
有些頭暈眼花。
不知道遇到了什麽樣的緊急情況。
“站住,不要跑!”
聽到這麽嚴肅的聲音,若梅他們瞬間嚇了一跳。
所有人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誰跑了?
能找到一個月掙八百塊錢工資的地方,他們誰也沒有準備跑。
還包吃包住。
這種好事情還會有人逃跑?
還是說發生了什麽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他們來的時候只是知道給他們介紹工作的人說了,他們都是年輕的女孩兒,手腳利落,長得又漂亮,還有一定的文化,介紹他們去的工廠是專門製作鈔票的。
所以對他們的身份一定要嚴格把控,而且他們不能跟其他人透露他們去哪裡工作。
當然,他們的工作更是保密的,絕對不會允許其他人知道他們是幹什麽的。
所以他們才藏在這個帶著棚子的帆布棚的卡車後車廂裡。
車棚被人掀開,忽然而至的新鮮空氣夾雜著冷風直接擊打在每個人的面上,若梅嚇了一跳。
“你們趕緊都下車來!”
一個聲音嚴厲帶著冰冷。
若梅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不是小黃。
車擋板被卸下去,他們立刻看被眼前的手電筒晃的眼前看不清楚,但是隱隱約約還能看明白。
眼前這些人身上穿著的明明是警察的製服。
整個人混混沌沌的下了車,看著身邊幾個警察,還有亮著警燈的警車。
再看到小黃拷著手銬,還有另外兩個男人蹲在警車跟前,他們都嚇壞,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事情。
在所有農村女孩兒的眼中,他們一輩子都沒有和警察打過交道,現在,卻被警察抓到了這裡。
“一個一個排隊到這邊來登記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家庭住址情況。”
領頭的幾個警察安排他們到警車跟前的女警那裡去登記填表。
若梅看著面無表情的女警察,還鼓起勇氣問出口。
“警察同志,我們沒有辦法,我們沒有幹什麽壞事兒。我們就是去工作的。”
女警察同情的看她們一眼。
對!
若梅能感覺到那是同情。
“小姑娘,別犯傻了,這些人要的可不是你們工作,要的是你們的身體組織,這些是犯罪集團的人。他們專門幫人牽線搭橋給那些需要移植手術的有錢人尋找貨源,你們就是那些貨源。”
然後她們目瞪口呆的看著一直在車上被包裹的嚴實的兩個大木頭箱子裡,被抬出來兩具已經僵硬的屍體,赤果果的身上還留著蒼白的刀口。
若梅如五雷轟頂,嚇得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