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放心,懷恩定然為大唐血戰到底,馬革裹屍在所不惜……”
仆固懷恩跪在自己母親面前極為誠摯的開口。
忠於大唐,他仆固懷恩的的確確是忠於大唐的,為的大唐,他甚至斬殺了戰敗的大兒子。
自己帶著自己的家族忠於大唐,為大唐死戰,而自己的部族則和回紇族結盟,在這草原上立於不敗之地,讓仆固族能夠延續下去。
不止如此,這趟南下帶上回紇騎兵,更可以讓大唐那些將領都看一看回紇人的強悍,也能讓大唐對仆固族更加的在意。
草原上不需要太強大的部族,這是大唐一直以來都在做著的事情。
那麽,回紇族太強,大唐就需要有一個部族來牽製回紇,而在草原除了仆固還有哪個部族有這個資格。
至於說他仆固懷恩用女兒跟回紇和親,那又有什麽關系。
大唐皇帝絕不會因為這個而認為他仆固懷恩會和回紇一條心,恰恰相反,在這個時候,為的找回紇人南下而聯姻,大唐皇帝只會認為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麽,現在唯獨需要等待的就是曹子夏的死訊。
拜下,仆固懷恩的眼神露出冷漠,曹子夏,現在應該已經死去了吧,有心算無心,以回紇人的實力,哪怕只是抽調一支人馬也該能夠滅了曹子夏那五百人吧。
再次直起身,仆固懷恩的神色已經平靜無比。
他起身就要走出都護的府邸,大軍已經開始集結,他也該準備啟程了,而不久後,等曹子夏死訊傳回的時候,就是他向大唐皇帝上書,說明草原不穩,然後他將以女兒聯姻,帶著回紇人的騎兵一道南下,在安穩草原的同時,也利用回紇人的騎兵去消耗叛軍這件事的時候。
隨著仆固懷恩起身,後面,他那智囊立即小步上前,極為自然的開始站到仆固懷恩身後,準備隨著這大唐的都護一道往外。
“捷報,捷報……都護大人……曹子夏尋回糧草,斬敵寇三千,俘虜地方首腦以及士兵兩千八百多人……”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激動的聲音猛的從都護的府邸外傳了來。
仆固懷恩高大的身軀猛的一顫,腳下甚至有點踉蹌,而他身後,那行走坐立無一不是如同仔細演練過,甚至多數時候都自然的好像仆固懷恩影子的智囊更是直接撞在了仆固懷恩的背上。
“族長,您才是都護……”
一腦袋撞在仆固懷恩的背上,那智囊眼神都微微花了下,不過,哪怕眼睛花了,這漢子也不愧是仆固懷恩的智囊,立即低聲開口提醒仆固懷恩,此時情況還沒有壞到極點。
仆固懷恩才是這裡的最高長官,而鮮於成只要腦子沒壞掉,肯定不會留下任何證據的。
“好,好,曹子夏不愧是曹兄的麒麟兒,果然有乃父之風……”
被智囊提醒,仆固懷恩猛的身軀一震,帶著大笑朗聲開口,說話之間他大步朝著外面走了去。
這個時候,仆固懷恩沒有看到,後面,他那六旬多的母親全程看到了之前他和智囊的反應,此時卻是帶著一絲複雜的神色看著他。
“師傅,如果不和漢人交易,薩滿能夠庇護部族熬過白災嗎……”
“不能……”
“那如果可汗帶著大軍南下,薩滿跳起戰舞,能激勵勇士們通過武勇獲得讓大家都活過白災的物資嗎……”
“更不能……”
“師傅,那我們薩滿還能做什麽,可汗都開始信仰佛教了……”
“吃飽穿暖,曬曬太陽不好嗎……”
“可,可,薩滿快滅絕了……”
“要是草原上人人能吃飽,能穿暖,薩滿絕了就絕了唄……”
………………
老婦人眼睛痛苦的閉起,很小的時候,她和自己師傅聊天那會還不懂事,她看到草原上很多人已經開始信仰佛教,暗自為薩滿教著急,她甚至認為,就算薩滿繼續跟著可汗南下也好過徹底被草原人忘記。
但現在,逐漸年長,老婦人卻明白了自己師傅的想法。
和平,不好嗎,在過去近千年的歲月裡,草原上出現過多少部族,又有多少建立了龐大的帝國,甚至威脅南方的漢人,更有多少曾經一度入主中原,但這裡面又有哪個是現在還存在的。
沒有,一個都沒有……
而鐵勒九部,自從太宗年間歸順大唐,至今已經一百五十年左右,卻依舊還在,並且還越來越興盛。
就如師傅所說,若能永久這樣,薩滿存不存在, 又有什麽關系,畢竟,薩滿存在的意義就是為的部族的延續。
“懷恩,千萬莫要迷了心竅,否則,娘親的身份和薩滿的身份,到時候,為娘可真的不知道該作何選擇了……”
獨留老婦一人的屋子內,老婦手死死的抓著座椅扶手,結實的硬木扶手在老婦的手掌中化作粉末不斷滑落下來,很快,整張座椅都已經徹底化作了粉末。
老婦人身影違反物理的斜著站直,然後站正,目光死死的看著不遠處的屋子大門。
“族長,記得呵斥他不顧大局,現在大唐內亂,正需要各大都護府的大軍,所有,草原絕不能動亂,哪怕對於那些開始明裡暗裡挑釁大唐的勢力,也只能安撫,而不是大動乾戈……”
府邸通往大門口的路上,智囊一邊走一邊快速的和仆固懷恩說道。
而走在前面的仆固懷恩則是沉著臉聽著。
曹子夏不但沒死,反而大勝而回顯然是讓仆固懷恩所有的算計都出了問題,現在,他不但要想辦法怎樣再次繼續他的計策,還得先行將曹子夏這邊的事情處理掉,至少,得擺脫鮮於成那邊有可能將他和大唐玩手段的事情捅出來的糟糕情況。
這個時候,不管是仆固懷恩,還是那智囊,卻都沒看到,距離他們不遠處,回廊之下,一個少女靜靜的站在那兒,目光帶著和仆固懷恩母親一般複雜的神色看著仆固懷恩和那智囊。
這少女,似乎是徹底聽清楚了那智囊和仆固懷恩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