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田單的言語,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樓緩的身上。
樓緩瞪大了雙眼,拄著拐杖起了身,這才惱怒的說道:“您為什麽要這樣詆毀我呢?”,他猛地看向了趙王,認真的說道:“上君..若只是因為我從秦國來,便將這些事情推到我的身上,那還有什麽人敢再來投效您呢?”,趙王看向樓緩的眼神有些狐疑,聽到他的辯解之後,也沒有開口,只是等著田單。
趙括也有些驚訝,他從來都沒有將注意力放在樓緩的身上,樓緩自從回到趙國之後,行事低調,嘔心瀝血的幫著虞卿處理國事,按著魏無忌所說的,魏無忌數次試探他,他也沒有做什麽危害趙國的事情。又有龐公訴說他當年被冤枉的事情,使得趙人也都不恨他先前投秦的行為。
他是被派去秦國的,卻又遭受背叛,冤枉入獄。
有田單提醒,趙括仿佛忽然清醒了一些,樓緩,樓昌,對董成子的刺殺,一群能通過“考核”的精銳奸細,是啊,樓緩擔任中尉,考核的事情就是他來負責的,他若是想要讓一部分人順利通過考核,這並不是困難的事情。他能及時的知道國內的矛盾,並且不斷的激化矛盾。
當初是他將很多事都指向了長安君,轉移了自己的視線。趙括一時間,仿佛就想明白了很多的事情,他看向了樓緩,那個人畜無害的老者,他搖著頭,感慨道:“田公的確沒有騙我,我是太容易相信他人了,我居然相信了一個來趙國議和,卻被上君強行留下的秦國大臣。”
“您也是大膽啊...在邯鄲內興風作浪,竟是沒有半點的忌憚?”
樓緩與趙括對視,樓緩搖著頭,說道:“您難道要憑著猜測來給我定罪嗎?我聽聞,您教導自己的弟子,要以律法來治理國家,律法為國家的根本,律法重視的是證據,您並沒有辦法來證實我的罪行,就要因為自己的懷疑來給我定罪,這是違背了您平日裡的教誨的事情,一個人說的話與做的事情不一樣,這是可以的嘛?”
趙括笑著,搖著頭說道:“我並沒有要給您定罪,那是董成子要做的事情,我只是提出了自己的猜測,您的事情,還是要由董成子來進行審查,我想,在您的府邸裡,應該是能找出您想要的證據的。我聽聞,作惡的人將自己的罪行緊緊的遮蓋住,就好像是被大霧所籠罩住的泰山,可是,大霧總會散去,罪行就會像泰山那樣高高佇立,被所有人看到,無法摧毀。”
即刻有武士站在了樓緩的身後,董成子也站起身來。
趙王眯著雙眼,看著樓緩,他心裡固然還是更願意相信趙括的,趙王有些傷心的問道:“樓公,寡人全力彌補趙國先前對您的虧欠,賜予您最好的院落,提拔您擔任重要的官職,每次宴席都讓您坐在最上方,難道這些事情也不能讓您歸心趙國嘛?您本來就是趙人,為什麽要這樣呢?”
樓緩微笑著看向了趙王,他又看了看董成子,他心裡已經明白,事情已經暴露了,雖然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暴露的,他提防了很多人,卻唯獨漏掉了田單,他沒有想到這位老人,居
繼續閱讀!然會主動的參與這件事。可是,樓緩的臉上並沒有擔憂,沒有害怕,更沒有羞愧,哪怕是老友龐煖那嚴厲的目光,也沒有讓他覺得慚愧。
在他的府邸裡,的確還有不少的證據,他沒有來得及處理掉的書信,以及即將要送來的書信之類。
樓緩看著趙王,認真的說道:“我聽聞,當初衛國的孔文子要攻打太叔,來征求孔子的意見,孔子說:禮樂的事情,我曾見學過,可是帶兵打仗,我是不知道的。孔文子告辭之後,孔子就想要離開衛國,孔子說:只有飛鳥選擇樹木做巢的,哪有樹木選擇飛鳥的道理呢?”
“如今有一棵大樹,搖晃著枝葉,想要來吸引更多的飛鳥,只是樹乾已經被蛀蟲所啃咬,幾乎腐朽,隨時都可能會倒塌,您說,會有飛鳥來選擇這樣的大樹來築巢嘛?若是大樹倒下,那巢穴不也是會一起被毀掉嘛?”
“不去想著除掉蛀蟲,不去想著讓自己樹枝變多,讓自己的樹葉變得更多,卻只是望著盤旋在天空中的飛鳥,希望更多的飛鳥落下來,這就是趙國如今的弊端啊。”
“您的確跟您的先人不同,您尊敬我,愛我,我本來是不該這樣做的,可是我也不後悔自己的做法,您可以殺掉我。在這之前,我所想要告訴您的是,趙國並不能通過招納更多的人才來讓趙國強大起來,如今的大臣,像馬服君,信陵君,信平君,虞卿,樂間,董成子,許歷,龐煖這些人..哦,還有田公。”
“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一個幅員遼闊的大國,都會因為他們的到來而變得強大,會因為他們的離去而變得衰弱...看那秦國,能發號施令,幫助秦王商談要事的,只有一個應侯,能夠打兵打仗,幫助秦王征服他國的,只有一個武安君。可為什麽擁有著這麽多賢才的趙國,卻不是秦國的對手呢?”
“馬服君,信陵君,虞卿等人,難道就不如應侯,不能夠很好的治理國家嗎?”
“馬服君,信陵君,信平君,難道就不如武安君,不能夠為您打敗敵人嗎?”
“秦王身邊只有應侯與武安君,可是他能聽取應侯的所有建議,哪怕應侯的計策失敗了,他也不會怪罪,笑著安慰他,他會采用武安君最冒險的打法,哪怕武安君沒有取得勝利,他也不會忘記要犒賞他。因為秦王能夠用人,所以他身邊的賢人雖然不多,卻可以將秦國變成最強大的國家。”
“您身邊有著這些傑出的賢才,可是卻不能任用他們,馬服君提出的變法,您沒有去支持,秦王采用了,故而秦國變得更加強大,信陵君要施行變法,您又任由平陽君來與他作對,故而趙國內的變法數年也沒有成果,信平君想要穩妥的對抗武安君,穩扎穩打,您卻不信任他,甚至都不肯給與他一個封君。對待鄭安平甚至要比對他更好。”
“董成子為人淳樸,您卻任由您的兒子去欺辱他的兒子,都不肯向他道歉,虞卿為人正直,因此您總是排斥他,不肯聽從他的建議,龐煖知識淵博,是眾人都不如的,可是您可曾有一次將他叫到王宮裡向他請教?許歷出身不高,因此您總是派他去做
繼續閱讀!最勞累的事情,卻不肯給與相等的賞賜。”
“您看起來重視賢才,卻不支持他們,不給予他們發揮才能的機會,這能稱為納賢嘛?”
樓緩搖著頭,認真的看著在座的群臣,說道:“這些人,實在是太可惜了,若是他們在秦國,秦王一定會跑出鹹陽來迎接他們,將他們放在最合適的位置上,他們也就不會像如今這樣,整日都沉浸在痛苦之中,諸公,正如孔子所說的,優秀的飛鳥可以選擇最適合它的樹木,優秀的大臣也該效命與可以重用他們的君主。”
“住口!!”,趙王憤怒的大叫了起來,樓緩的言語,讓他非常的憤怒,還有一點的羞愧,惱羞成怒,用在如今的趙王身上,或許是最為合適的,趙王憤怒的對董成子說道:“請您從重的懲罰他!”,董成子點了點頭,這才派武士押著樓緩,走出了王宮,樓緩只是憐憫的看著周圍的大臣,不斷的搖著頭。
“可惜...可惜啊。”
這位即將被處決的罪犯正在憐憫著周圍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臣,這看起來有些不可思議,就好像這些人才是囚徒一樣,這讓眾人都感覺有些不適。趙王看著眾人,他忽然發現自己居然有些不敢看這些人的眼睛,他害怕從這些人的眼裡看出惱怒,看出不忿,他不能失去這些人!
人群裡的鄭安平更是瑟瑟發抖,樓緩是幕後之人??我想要回家!!
趙王沒有說話,群臣更是不敢開口,眾人沉默著,氣氛有些古怪,就這樣待了許久,趙王這才讓眾人離開。
有兩個王宮的武士,帶著趙豹走了出來,又護送他回家,雖然樓緩的罪行暴露,可是趙王並沒有免去對趙豹的懲罰,平陽君,在接下來的一段時日裡,很可能是離不開自己的府邸了,眾人看著落寞的平陽君上了馬車,低著頭,離開了王宮。趙括急忙跟上了田單,田單一言不發,只是走著路。
“謝謝...若不是您,我真的沒有想到會是樓緩,有些時候,最容易想到的,因為太過簡單,卻最容易被忽略啊。”,趙括說著,快步跟在田單的身後,田單不理會他,趙括就好像是被狄俯身,滔滔不絕的說起了這些時日裡自己的懷疑與審查經過,又詢問田單是如何看出不對的,終於,在趙括的詢問下,田單惱怒的停下了腳步。
他轉過身來,冷冷的看著趙括。
“叛亂之人都是通過考核的,考核是中尉負責的,您這麽聰慧,就不曾派人去調查中尉?當初有人行刺董成子,倒是可以理解,董成子身邊並沒有門客,可是樓緩,誰都知道樓緩身邊有一批精銳的秦國護衛,誰會派遣一個刺客行刺他呢?我因此懷疑上了樓緩,我調查過那位死去的刺客,很多人看到他與長安君飲酒聊天...”
“我問過長安君,他說:這人是來找他,給他獻良駒的。”
“我又看了那良駒,但凡這樣的良駒進入邯鄲,都是要留下記錄的,我比較之後,發現這匹良駒的記錄是燕國商賈所帶進城的,我又派人找到了那個燕國的商賈.....”,田單簡單粗略的說了一番,又說道:“當初跟
繼續閱讀!隨樓緩所進入邯鄲的那些人,在城門那裡是有記錄的,因為他們是秦人...我趙來畫像讓燕國商賈辨認,確認那天來找他買駿馬的人,就是樓緩的門客。”
“可是這又讓我發現了一個更重要的事情,樓緩如今的門客,並不是原先跟隨他入城的那些賓客,在後來,樓緩說因為遇刺招了些護衛,可是他的護衛人數並沒有變法,只是方便讓人進出,換了一批人而已,若是沒有人仔細去對比,是很難發現的,當初死的那位刺客,也是在死去不久之前,與不少同伴進城的...我調查這些進城的人,發現他們就是如今樓緩的賓客..”
田單講述了一個並不精彩的故事,趙括卻是很認真的聽著,時不時的點著頭。
“好了,就是這麽的簡單,我並不是為了幫您,我這麽做,只是想有一個安穩的晚年...”,田單不悅的揮了揮手,這才跳上了馬車,看起來絲毫不像是一個想要安度晚年的老人,馬車迅速離去,趙括只是看著田單離去。韓非皺著眉頭,站在不遠處,他看起來有些自責。
“當初,我去拜訪樓緩,樓緩說讓..讓我等上片刻,有事情要處理,離開了片刻,隨後,他就遭遇了刺殺,看來他就是在離去的這段時間裡安排好了對自己的刺殺,故意讓我..我看到,我居然被他欺騙了...認定他也是遭受刺殺的對象...故而沒有想到可能會是他...”,韓非皺著眉頭,心情實在是不好。
這位年輕人,心裡大概是有一種挫敗感。他對自己可是相當的自信,在很多時候,他是唯一敢於趙括爭論的學生,可就在今天,樓緩的事情給與了他一個很大的打擊,讓他從那種自信高傲之中清醒了過來。趙括卻覺得,這是好事,任何人都是這樣成長起來的,他笑了笑,對韓非說道:
“下次可不要再這樣了。”
韓非鄭重的點著頭。
當士卒們押著樓緩回到他的院落的時候,遭遇到了樓緩賓客的襲擊,雙方大戰,樓緩的賓客們全部都被誅殺,而當士卒們攻進了院落的時候,卻並沒有發現樓昌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