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客廳裡端出凳子,方楠敞開了大門,靜靜欣賞著屋外的雨。
有風吹過,帶動門上的風鈴,發出清脆的“叮叮”聲。這聲音混雜著雨聲,給人一種心神寧靜的感覺。如果不是在這裡,方楠覺得自己會很享受這一刻的美好。
風輕輕吹著,耳邊似乎響起女子的哀怨聲。有些熟悉,又有些傷感。
方楠側耳傾聽,那像是一個女子在唱歌,唱著一首極哀的歌。
“清風吹,將軍不歸。
美人舞,幾抔黃土。
角聲碎,癡……”
不知怎的,聽了這歌,方楠覺得自己應該傷心,可卻不知自己為何而心傷,又為何流下眼淚。
“陳哥,你哭了。”
我,哭了。
方楠拭去眼角的淚水,感到腦袋一陣眩暈,仿佛這歌曲是直接從他心裡傳來的。
不對,這歌聲不是從外面,而是在別墅裡響起的。
方楠從椅子上坐起,追隨著歌聲,他慢慢來到了書房。
手指剛搭上去,他便感覺到了不妙。
門輕輕向兩邊敞開,露出門裡的一幕。
“醫生”羅冬青靜靜坐在椅子上,他的手裡握著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他的手腕處,鮮血一滴滴從血管裡流出,在地上形成一朵朵盛開的梅花。
羅冬青身體後靠,雙腿放松的癱坐在椅子上,空洞的眼神仿佛上一刻還在思考著什麽值得回味的事情。
窗外的小雨淅淅瀝瀝,書桌上的八音盒還在奏唱著那古韻悠長的哀曲。
“清風吹,將軍不歸。
美人舞,幾抔黃土……”
或許我們都無法歸去了吧。
如果這是你的選擇,那我也無話可說。
方楠走過去幫他調整了一個對活人來說更舒適的姿勢,然後從醫生的口袋裡取出一些紗布替他包扎了傷口,之後他看了眼桌子上的八音盒,輕聲搖頭後走了出去。
在門關上的那一刻,聲音停了,隨後是屋子裡長久的寂靜。
黃道十二宮,第六天。
一號房間羅冬青,死亡。
晚上方楠合著衣服躺在床上,頭枕手臂面朝天花板。
他的身邊,背靠躺著雙馬尾姑娘方媛媛。
倒不是他們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之後選擇放縱自己,只是如今這屋子裡就他們二人,而床又足夠大,索性便沒有人在椅子上睡了。
陳海望回到了自己房間,以他的性格,在這樣的情況下是不會和方楠他們攪在一起了。
“陳哥,我們會死在這裡吧。”
背靠他的身體後面,傳來少女細弱的聲音。那聲音有些沙啞,帶著幾分哽咽。
“別瞎說,我們不是都還活著嗎?再說了,時間都已經過去了一半,只要我們在堅持一下,很快,很快這個遊戲就會過去的。”
說到最後,方楠的聲音逐漸縮小。連他自己都不確定這樣做好不好,給別人一個很可能無法實現的目標。
“陳哥,我知道的,你不用安慰我的。”女孩聲音纖弱,卻帶著以往不曾有過的倔強。
“我只是,只是有些害怕……害怕就這樣...死掉。在遊戲裡...死掉的話,在現實中...也會死掉吧!雖然這個遊戲沒...沒說,但我一直有這種感覺,陳...哥,你也是吧。”
“如果...如果我...我死了,奶奶...奶會多傷...心啊!她只有...我...我了。”
女孩轉過頭,
煙雨朦朧的臉上,一雙晶瑩的眼睛微微泛紅。 她噙著眼淚,貝齒緊咬著下頜,鼓足了最大的勇氣說道:“對不起陳哥,之前我騙了你,其實我不叫方媛媛,我叫秦媛。”
似乎是意識到方媛媛,秦媛要做什麽,方楠有心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但一觸及她那雙透著絕望的眼神,一顆心便自覺軟了下來。
“我家住在東湘市液浮區朝南路33號,家裡除了我以外只有一個奶奶。我希望……如果你有機會活下去,可以幫我照顧一下奶奶嗎?”
“或許你的恩情我這輩子是無法還了,下輩子...下輩子還你吧。”
活下去,我有機會活下去嗎?
方楠低下頭,沒有回應她的請求。她也不敢去看女孩的眼睛,害怕玷.汙了那份純粹。
雙馬尾姑娘也明白,她再次轉過頭,向上拉了拉被子,輕輕閉上眼睛,像是把一切都放下了。
黃道十二宮的第六晚,一夜無話。
黑暗中,有一團黑色雲氣逐漸成形。它漂浮在空中,像是吸力極大的黑洞,將周圍的一切全部吸附過來。而在觸及它身體前的那一刻,這些東西又全都湮滅成灰。
那黑雲慢慢沉降下來,顏色越發濃鬱,有絲絲雷霆在其中閃耀。光耀之下,一顆顆眼睛被照亮。它們全都緊盯著二樓,露出明顯的讓人窒息的惡意。
但它沒有馬上行動,而是在等待什麽,等待著某一刻的到來。
地下室中,那口普通的箱子再次劇烈顫抖起來,像是裡面的人在憤怒的捶打著側壁。一團紅色的無形氣體慢慢升騰起來,它們在空中變化成許多模樣,似是身穿鐵甲的將士,像是奮力嘶鳴的戰馬,又像是一團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焰。它的中央,漂浮著一個赤紅色的物體。
紅色遍滿了整個地下,而在下一刻,屋子的門被人拉開。
客廳的某處角落, 一隻下肢站立的魔狼從黑暗中走出。它的眼中泛著凶光,十隻又長又尖的利爪向外延伸。它的嘴角緊緊咬合在一起,發出低低的威脅。
書桌前,一個造型古怪的八音盒突然響起。隱約間,一個穿著紅色嫁衣的女人出現在窗前,正順著窗口向外張望,似是在懷戀,似是在記憶。
別墅門邊,在那面全身鏡的映照下,一串風鈴突兀的響起,傳來清脆悅耳的聲音。
花園裡,幾根藤蔓從土裡鑽出,不斷向上延伸。天空中,一輪血紅的月投下光芒,將整個大地染成明亮的血色。
二樓的某個房間,大團大團灰黑色霧氣不斷衝撞著門扉。牆壁上的黑色符文漸漸暗淡,仿佛隨時都會脫落。
大廳最高處的那面鍾,時針指在了十一,無限靠近最高點,分針也很快便和它重合在一起。
一樓衛生間的門突然打開,一個穿著普通棒球服裝,腳下踩著紅色球鞋的木偶慢慢走了出來。
它的手裡拿著一本黑色封皮的書,而那本書正在無人翻動的情況下,自行翻轉開來,上面不斷出現一個個能被人看懂的文字。
“黃道十二宮的第六夜即將過去,這座監獄的囚犯一一蘇醒過來,它們把目光投向了僅存的幾個房客,打算在零點的鍾聲過後便開始狩獵。”
“當當……”
客廳裡的鍾走到了頂點,這座古老的別墅漸漸蘇醒。
那本書的頁尾出現了幾個紅色的文字,像是被人用鮮血一個個刻了上去。
“黃道十二宮第二階段,正式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