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醞釀了半個月的大雪終於降臨。

　　也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外面天寒地凍，室內溫暖如春，這就是江城，北方的暖氣實在是個偉大的發明，比以前的火爐火炕不知道好多少。

　　“陌生人敲門不要開，應該是除了我之外，別人敲門都不要開，你就裝作家裡沒人，即使是我爸敲門也不行。”

　　許青一邊整理裝束一邊囑咐著，薑禾坐在電腦前全神貫注地玩遊戲，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聽到了沒?”

　　“聽到了。”

　　“那我出去了，餓了就自己做飯吃。”

　　他看看窗外飄落的雪花，猶豫一下又找出來個圍巾戴上，再次囑咐一遍，在薑禾不耐煩的時候走出家門。

　　和養女兒一樣……

　　當老父親真舒坦。

　　自從薑禾來了以後，許青的社交活動急劇縮減，有事沒事就躲在家裡玩……呸，教薑禾學各種常識，這在朋友看來有些怪異——在許文斌看來也非常怪異。

　　就像一個天天釣魚的釣魚佬，忽然喜歡手辦了，丟下魚竿天天抱著手辦玩，由野外愛好者變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對勁。

　　對此，許青準備的理由很充分，也很真實:有女朋友了，誰還出去和你們一群老爺們瞎浪?

　　回家的事還沒做，他打算等交租的時候再過去，順便看看能不能把租金爭出個全免。今天是和秦浩他們約好了，過去吃頓飯，順便為把那貨忽悠成內鬼做準備。

　　江城廣場。

　　許青從出租上下來，看看眼前火鍋店，正要發微訊問一聲，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停在身前，車窗落下，王子俊單手扶著方向盤，另一胳膊肘搭在窗邊上，得瑟得瑟的抬頭。

　　“帥不帥?”

　　“……”

　　許青左右瞧瞧，不得不說，狗大戶是真特麽能裝，也裝得起，“你寶馬呢?”

　　“別人說像暴發戶，我就換一輛。”

　　“哦……坐上面下蛋啊?”

　　王子俊聳聳肩，倒車停到車位上，然後縮著脖子跳下來，這才十二月份就已經冷得讓人受不了。

　　“不是我說，幹嘛挑這麽一天，下著大雪躲家裡摟女朋友不好嗎?”他埋怨著。

　　“耗子沒女朋友。”

　　“哦，也是。”

　　王子俊笑起來，還沒再說話，就聽許青繼續道:“所以他腎好，抗凍，不像你就差流大鼻涕了。”

　　“上來！這邊！”

　　話音落，倆人就聽到頭頂傳來秦浩中氣十足的大嗓門，抬頭看看，二樓窗戶那兒秦浩正探出身子揮手，還真是，隻一件薄薄的襯衫，趴在窗口哈出寒霧。

　　“走吧腎虛公子，羨慕不來的。”許青招呼。

　　“滾，你才虛！”

　　王子俊嫌棄的不行，在屋裡誰不會脫?

　　一路走到二樓包間，秦浩正拿著茶壺涮杯子，許青琢磨著等下怎麽開口，一邊摘掉圍巾帽子外套，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薑禾的問題不是說解決就能立馬解決的，不管哪種辦法，都要慢慢磨才行，方方面面都得照顧到。

　　“點菜了沒?”

　　“沒，等你們呢。”秦浩吱溜吸一口茶水，舒坦的歎口氣，“腎虛公子呢?”

　　“上廁所。”

　　許青隨口道，拿過菜單隨便翻翻，“能喝酒嗎?”

　　“少喝點沒事，明天沒酒味就行。”

　　“行，我也得少喝點，家裡有人管著。”

　　他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著，

“對了，上次你還想查我，怎麽著，當我拐賣婦女了?”　　“嘿，你甭給我來這套！”秦浩氣樂了，“上次你瞞著我們人民警察想幹嘛?我看你就是心裡有鬼，老實交代吧。”

　　他來回推導了好幾遍，在ktv裡許青的言行，如果是正常女朋友的話，沒必要那麽刻意，前前後後那些話和那些行為都透露出一個意思:心裡有鬼。

　　“我什麽時候瞞了?”許青很無辜的樣子。

　　“妹妹?”秦浩斜眼兒看他。

　　“這就說來話長了……”

　　“嘿呦，關窗關窗，熱氣都跑沒了！”上完小便的王子俊一進來，立馬被窗外冒進來的寒風糊了一臉。

　　“點菜吧，老板先點。”

　　許青把菜單推過去給王子俊，秦浩起身關窗，王子俊也不含糊，先來兩盤大腰子，又把菜單推回去給許青。

　　三人一個小包間，秦浩又黑又壯，王子俊瘦瘦巴巴和癮君子似的，就許青像個正常人——偏偏是最不讓人省心的那個。

　　秦浩清楚的不行，別看許青這貨若無其事的樣子，心裡指不定琢磨著怎麽編呢。

　　“別想太多了……你看看，這家夥當了警察，看誰都像罪犯。”許青瞧著秦浩若有所思的眼神，撇嘴朝王子俊道。

　　“算了，就和你說吧，那個……就是那什麽，那女孩兒我早就認識了，以前打零工的，挺可憐，王子你也見過。”

　　“我?哦，上次你帶的那個。”王子俊愣了一下點頭，好奇道:“怎麽了?怎麽又扯到這裡了?”

　　“他非覺得人家是罪犯。”

　　“我哪覺得了?明明是你心裡有鬼，被我看出來了，要別人我還懶得搭理他們……”秦浩被許青說得不自在，也覺得自己有點大題小作，但想起許文斌的囑咐，他又覺得這事必須搞清楚。

　　這家夥腦子裡彎彎繞繞的，誰也不知道他會搞什麽鬼。

　　“就是魔症了，這要是在小說裡，你就是英勇無畏的神探警官，我就是隻手遮天的大罪犯頭子，我們兩個從小相熟，鬥智鬥勇，有一場宿命之戰，最後你千辛萬苦抓到我給我關起來，或者同歸於盡——

　　但現在是小說嗎?不是，我就一良民，你就一片兒警，哪兒那麽多戲，天天琢磨著我違法犯罪，你閑不閑啊?”

　　“別扯淡，說，她什麽來頭?”秦浩懶得搭理他。

　　“她在這裡無親無故，我覺得怪可憐的，怕她吃不好穿不暖，就把她帶回家當女朋友了。”

　　“噗……咳咳咳！”

　　王子俊一口茶水噴出來，“你……咳咳咳，這就是你說的正常?”

　　“對啊，不正常嗎?男女朋友你情我願的，違法了嗎?”許青問。

　　“……”

　　“違法的話你早該槍斃了。”許青伸手做個槍狀對著王子俊比劃一下。

　　“淨扯淡，你為什麽說是你妹妹?”秦浩抓著重點不放。

　　“幫她隱藏身份啊。”

　　“……”

　　草！

　　王子俊剛準備再喝口熱茶，趕緊把杯子拿開嘴邊。

　　這是實誠還是誠實?

　　秦浩眯起小眼兒，“承認了?”

　　“我沒否認過好吧。”

　　“那你還說正常，正常人誰隱藏身份啊，你隱藏嗎?”秦浩問王子俊。

　　“我不隱藏。”王子俊搖頭，轉向許青，“你隱藏嗎?”

　　“你看，又犯病了，不都說了她無親無故嗎?無、親、無、故。”許青加重語氣，左右掃他們一眼，道:“特殊是有點特殊，但談不上不正常……她之前流浪過，打過零工，連個家都沒有，更別說身份什麽的。

　　該查的都被查過，還被安排到收容所過——你應該最清楚收容所什麽樣。”他抬抬眼皮瞄一眼秦浩。

　　“……”

　　“所以為什麽隱藏，就是怕麻煩啊，白費勁鼓搗一趟，又給送到救助站什麽的……我還得再把她接回來。”

　　“編，接著編。”

　　“我說的都是真的。”

　　“那交給我，我們人民警察幫她找家人，這是我們的分內事。”秦浩道。

　　“別說人家沒有，就算有，她不想找，你還能強逼著她找?”許青彎了彎嘴角，“怎麽?人沒違法沒犯罪，你想怎麽著?”

　　“違沒違法你說了不算。”

　　“你說了算?那你去抓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