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兩口你一言我一語,二十多年前的舊事這時說起來,都感到有趣。
那時推個嶄新的自行車,就夠炫耀的,許文斌胸前別個大紅花,遮住整個胸口,拍照還要抄著褲兜耍帥。
現在結婚,要迎親隊伍,清一色的轎車迎親。
再往前,薑禾那時結婚要轎子。
四個人,三個不同的時代,就這樣湊在一桌,許青和薑禾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裡看到溫柔。
那時結婚什麽都是舊的,就新娘是新的。
現在結婚……誒,提前拆封了。
罪過罪過。
“你們準備什麽時候結婚?年底?”周素芝也提起來這事。
“差不多吧。。”
許青給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他還是想兩個人商量,隨心一點,不想當成任務一樣。
周素芝點了點頭,瞅瞅薑禾,感覺這閨女越長越潤。
以前還有點呆呆的,一手繭子,頭髮也沒現在這樣烏亮,這時仔細看,越看越喜歡,眼睛黑亮黑亮的,充滿了精氣神。
如果說當初第一次看見時是黃毛丫頭,現在就是半個大家閨秀了,長成了。
讓許青養的好。
她很自然就把變化的原因歸到許青這兒,兩個人吃得好睡得好,精神當然就好。
許青自己是感覺不出來的,整天朝夕相處,只有偶爾翻相冊才感覺出那麽一點點變化,暴力野蠻還是暴力野蠻,這點沒變。
一轉眼已經三年了。
時間這玩意注意它的時候,它就慢吞吞的,偶爾不經意的回頭看一下,會發現它悄悄溜了這麽多。
三年……按許青原本的計劃,現在應該是剛搞定身份的事,提前一年給完成了。
還有兩個人,現在都談婚論嫁了……朝夕相處半年時間就差不多夠了,互相之間看對眼了,感情發展很快的,也許有薑禾獨身一人在現代孤單無措的原因。總之站在這個節點往前看,當時的想法都過於保守了。
在周素芝和許文斌看來,除了一開始許青忽然帶個女孩子回來有點突然,其他的都很正常,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
“小耗子那邊好像準備訂婚了,你們的訂婚……”周素芝眼神落到薑禾手指戴著的戒指上。
“訂好了。”薑禾察覺到她視線,微微低頭有些害羞的樣子。
“呃……”
周素芝想說不是那個意思,是訂婚宴……但看看許青他們的樣子,也就明白了,這倆人只等著結了,沒有什麽訂婚交彩禮嫁妝的那個流程。
彩禮都換成倆人的房子了,再過倆月就能搬過去。
飯吃完,許青張羅著把碗筷收起來搬進廚房,四個人吃出了宴席的感覺,薑禾買一大堆菜過來,又忙活半個下午,現在吃完飯勞累的就是他了。
許文斌摘下眼鏡揉揉眼睛,那麽一大桌菜,他以為要剩下不少,許青這家夥變得和豬崽子一樣能吃,帶著他媳婦,活像一起在家餓兩天過來蹭飯的。
怎這麽能吃?
怎麽就這麽能吃?
老頭兒百思不得其解,覺得越來越看不懂了。
“耗子要訂婚了?挺快的。”
洗完碗的許青沒有急著拉薑禾回去,晃悠到陽台看向對面,有點驚訝秦浩的速度。
“聽老秦說已經在商量彩禮了,再不結婚就晚了,都這年紀了,在以前,像你們這麽大歲數的孩子都有了。”
“什麽叫我們這麽大歲數。”許青對許文斌的用詞感覺不恰當,扭頭正和薑禾的眼神對上,他怔了怔,趕緊道:“咱不急啊,你別聽我爸瞎說,才二十五六歲……”
說到一半許青頓住。
勞資怎麽就二十六了?
許青震驚。
好像再過兩年奔三了……他忽然就感覺,自己被人偷了好幾年時間一樣。
二十六歲說大不大,但是想想自己二十二三歲的時候面對二十六七的人的心態,覺得他們是大齡青年了,自己還年輕。
現在自己到這個歲數了,還是感覺自己年輕,卻已經成了幾年前自己眼裡的大齡青年。
三十歲生孩子就太晚了,現在生……現在不想生,許青忽然就憂鬱了。
考慮到生孩子的事,真的就感覺年紀大了,時間不等人。馬上到年底,再蹉跎兩年,等孩子出生他也邁入三十的坎。
怪不得秦浩著急……再拖一年,明年訂婚,後年結婚,大後年要娃,那個小警察也是三十歲大叔了。
事情不該是這個樣子……
一直到和薑禾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許青還有些恍惚,總感覺還沒玩夠,時間卻不等人。
“你在想什麽?”
“我是誰,從哪來,要到哪去,在做什麽。”許青橫躺在沙發上,枕著手臂看著屋頂燈光。
薑禾站在後面趴著沙發背,低頭俯視他,那樣子像隻探頭的王八,但他不敢說。
“想生孩子的事?”
“你想生嗎?”許青問。
“該生了就生唄,總不能不生吧,你爸會打死你,我們也被人笑話,說我是生不出蛋的雞。”
“??”
許青沒想到薑禾的想法竟如此樸素。
“生孩子不是生下來就行,有了家庭和孩子的枷鎖,以後再想做什麽要考慮的事就多了,可能沒精力去嘗試新的事情,像現在這樣自由……”
“你在焦慮嗎?”薑禾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的事。
“焦慮是現代人的通病。”
“那你不想生?”
“我要是不想生就不焦慮了。”許青長出口氣,以前總覺得這事還遠,事到臨頭才發現自己也會慌。
“放心吧,我會配合你的。”薑禾把爪子伸下來盤他的頭。
“……真讓人興奮。”
許青懶懶地敷衍,配不配合,你不也享受的不行?
還打通了任督二脈。
“要不你去上面?”他問。
“做夢!”
薑禾轉身離開,不搭理他了。
冬瓜從桌上一躍跳過來,像炮彈一樣落到許青身上,壓得他哎呀一聲,這肥宅一直對自己的體重沒點數,亂跳。
“我們還有很多想做,但沒做的事,人生苦短啊,忽然就發現這個年齡太那個什麽了……”許青抱著冬瓜出聲道。
“你就是怕生小孩,我生又不是你生。”
薑禾從書架上抽出本書放在膝蓋上,抬手翻開。
許青沒聲了,她也樂得安靜看書,反正到時候該生了就生,生一個,多了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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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像登徒子一樣叫她生五個,她就去有關部門舉報,這家夥超生……
好像把自己也給舉報了?
薑禾想著怎樣合理地拒絕生五個,法律好像是不允許生那麽多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法律還要限制人生孩子,但五個的話確實有點多了。
“你看得懂嗎?”
許青爬起來瞧著她,現在的薑禾愈發向文學少女的路子靠近了,頭髮披落下來,低頭看著膝蓋上的書,食指肚輕輕摩擦著書頁一角,整個人散發出幽靜的氣質。
再也不複當初那個猴子似的一看書就坐不住的模樣,凳子上長釘子。
“看得懂啊,就是變成鬼了嘛。”薑禾手裡拿的是《球狀閃電》,半懂不懂,專業術語看不明白,但描述的那些狀態還是懂的。
閉著眼睛能感覺人就在身邊,只要一睜眼看見他就消失了,這不就是鬼嘛。
所以這本書是講研究把人變成鬼的武器的,真是很好看的科幻呢。
“……也沒錯。”
許青發現自己無法反駁。
「丁儀搖搖頭:量子態只在無觀察者的情況下呈現,觀察者一出現它就塌縮為我們的經驗現實,我們永遠也不可能見到概率雲……」
薑禾手指按在字上,總感覺這個說法莫名熟悉,想了想才記起來:“你拖稿發的那些什麽量子疊加,坍縮就是這個啊。”
“啊。”許青發出一個單音。
她怎麽會看得懂呢?為什麽會呢?
一個古代人看科幻書還看得津津有味,許青搔搔頭,瞧著薑禾。
“你看得懂量子那些東西?”
“看不懂啊。”
“……”
“但是我知道它講的是什麽故事,用我不知道的辦法制造出來一把槍,這把槍可以把人打成和鬼一樣。”薑禾豎起食指和大拇指,比作槍的樣子朝許青瞄準。
biu!
“啊,我中彈了。”許青捂著胸口躺下。
“幼稚。”
薑禾哼了一聲,繼續看小說。
純粹的古代人當然不懂,但她是被現代信息轟炸了三年的女俠。
不僅那些破碎的信息讓人開眼界,把前後能看懂的地方結合起來去理解其余不懂的地方,這種事早已在上網的時候鍛煉了無數次。
電腦,真的是一個好東西。
能被千裡之外的人氣得腦殼疼,也能坐在家裡看名校的老師講一些通俗易懂的東西。
看完後合上書,薑禾沉浸在結尾量子態的藍玫瑰裡。
很浪漫。
知道它在那裡,卻看不見,摸不到,只有閉上眼睛的時候,它才會出現,帶著若有若無的幽香。
“我要種個藍玫瑰。”
薑禾摸出手機下單,許青看看陽台大大小小的花盆,躺在沙發合上眼。
等搬家的時候有得忙了。
……
江城迎來今年第一場雪的時候,是十二月中旬。
秦浩裹著帽子,連耳朵一起遮住,脖子上是毛線織的圍巾。
地上薄薄的一層雪,走過去留下一路腳印,雪花打著旋兒從身邊飄過,他裹著大衣來到約好的地方,是個火鍋店,進去就見王子俊翹著腳玩遊戲。
已經為人父的王子俊改了很多毛病,卻還是那麽愛玩,在家庭和孩子外的閑暇裡,玩一把遊戲,和朋友聚在一起喝兩杯小酒,是最大的快樂。
“哎呀,今天真冷。”
秦浩摘下圍巾嘟囔,一邊把它小心放好,這是女朋友織的,可寶貝。
“下雪不冷化雪冷,真冷的時候還沒到呢。”
“點菜了沒?”
“等你們呢。”
“沒有們,就我。”秦浩扯過菜單,拿筆勾勾畫畫。
“青子呢?”
王子俊斜視,接著一仰身把腳從另一張椅子上拿下來,坐正身體,退出手機上的遊戲給許青打電話,邊念叨:“這小子不出來?我們幾個吃飯一起都不來了是吧,狗日的我去他家把他從被窩裡揪出來。”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不在服務區,sorry……」
“不是不出來,是出去太遠了,歇歇吧。”秦浩嘖了一聲,把菜單推過來給他點。
“去哪了?”王子俊驚奇。
“不知道,聽他爸說好像到西藏了,這大半個月到處跑。”
“真能跑。”
王子俊按掉電話,都不在服務區了……挺新鮮。
現在還有不在服務區這種說法,多少年沒見過了,看來是跑的挺遠。
“他帶著他媳婦,倆人特有勁,上次去了一趟蘇州感覺夠遠了,這次直接奔西藏。”秦浩讚歎,這倆人厲害。
照他的想法,出去玩的話,去洛城就很不錯,要麽再遠一點去秦嶺,終南,這都是旅遊的好去處,哪像許青倆人背個包,說走就走,一走就奔到大西藏去了。
聚會少了一個人,總覺得不是那麽對,倆人大眼瞪小眼,忽然感慨,真不是曾經少年時了,都成家得成家,預備成家的預備著。
“小日子美的……我帶我媳婦去玩,她都不愛亂跑,就喜歡去附近野外,要麽爬爬山。他們跑出去造小孩了?”
“誰知道,在家造不是更好?”秦浩笑一聲。
王子俊拿著手機翻許青空間,沒有什麽東西,再翻翻他的up號,這才找到蛛絲馬跡,倆人確實是到了那麽遠的地方。
外面雪花飄落,江城的氣候四季分明,兩個人縮縮身子,少了個人,飯照樣吃,把菜單隨便劃劃,遞給服務員等上菜。
“哎,不說他們了,你呢?又要過年了,媳婦呢?”
“預備著呢,這不是前幾天才訂婚,把日子商量下來,現在給你送請柬了。”秦浩笑得和朵黑色的狗尾巴花一樣,從兜裡摸索摸索,摸出來一張大紅的請帖。
本來他想著是不用這玩意的,結個婚,通知一下就行了,但是前兩年收到王子俊的喜帖,感覺還挺不錯,比較重視,壓在家裡留個紀念什麽的也非常棒。
“你要把那小子超了?”
王子俊拿著喜帖仔細瞧,秦浩,於麗,這小子動作挺快的。
嚴格說起來比他們誰都快。
許青是談了三年,現在領證了,還沒準備完婚,王子俊那個當初談過一次,分手了隔了很久又談,然後懷孕才結了婚,現在雖然孩子都會到處爬了,但算下來真沒秦浩這個快。
滿打滿算,談了好像才一年,這就訂婚了。
“超了超了。”秦浩得意的笑。
“你們那次吵架怎麽解決的?聽說都大半夜開好房了,你跑了,去看了看老中醫治了一下,治好了?”
“……”
秦浩笑容凝固。
怎能憑空汙人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