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再拜如是得下落,臨別饋贈青龍令
走過狹長的過道,繞過屏風,便見觀音神像的座下安靜的盤坐著一位華發盡白的老婦人。
老婦人不戴僧帽,著一身粗布素袍,臉上滿是虔誠與平靜。
歐陽謹並沒有上前打擾,他就這樣靜靜的站立在屏風的旁邊。
一炷香之後,老婦人這才雙手合十,對著神像深著一揖。然後轉過身來,一雙深邃而又神采奕奕的眼神看向了歐陽謹。
“前輩,未死之人歐陽謹前來拜見,見您身體安康,晚輩甚感欣慰。”
“歐陽謹……唉,冤冤相報何時了啊,跟我來吧……”
柳如是說完,顫顫巍巍的走向了一旁的廂房,她走得比以前更蹣跚和吃力了許多。
這間房也是素靜無比,一桌兩凳,桌上就單獨的擺了一副紫砂老舊茶具。
“坐。”
“多謝前輩!”
“五年磨礪,沒想到你卻是不叫老身為老太婆了,那還是第一次有人膽敢如此說我啊。”
柳如是說完,竟笑呵呵的樂了起來。
歐陽謹則是老臉一紅,連忙直身行禮道:“前輩說笑,當年年少氣盛,口不擇言,還望恕罪莫怪。”
“這麽多年過去了,老身早就不放在心上了,而且你也吃了我老太婆一針的苦頭,也算是扯平了!”
“前輩大人大量,小子多謝,前輩的金針現今奉還。”
說著,歐陽謹從懷裡小心的取出了一枚金針。
“可否容老身把上一脈?”
看著她期待的眼神,歐陽謹也沒有推遲。
“前輩請便。”
廂房內柳如是顫抖的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搭在了歐陽謹的脈門上。
看她六七十的年級,一雙手卻不見怎麽乾癟。
柳如是雖然在把著脈,一雙眼卻是緊緊地盯著歐陽謹手臂上月牙形的胎記。
當年初次相見的時候,柳如是看得不是十分的準確,今日,那多年來的疑慮也如石頭一樣沉了下來。
是了,他就是了,菩薩沒有騙我,這十多年來的日日禱告是有用的……
歐陽謹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他們之間,仿佛是一種靈魂深處的羈絆,血液,也交相流淌的感覺。
過了很久很久,柳如是才將手收回,擦了擦眼角的莫名淚水,這才把桌上的金針捏到手中。
她看了半晌,才歎道:“這可是我柳家傳女不傳男的獨門絕技‘紅袖封穴’,你父……我丈夫當年用了七年才將之解開。”說到這裡,柳如是不由得一頓,見歐陽謹並未察覺,這才又道:“沒想到你區區五年便解開了,快與老身說說你與小謹有哪些奇遇。”
“謹兒……謹兒她死了。”歐陽謹慢慢的說著,從跳崖,到紅拂女救他,到找到宋青書的遺物。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說著說著,卻是忍不住的哭了起來。
“唉……節哀順便,身體要緊。”柳如是歎道:“小謹在天之靈一定會大感欣慰的。”
良久,歐陽謹這才控制了自己的情緒,道:“晚輩方才失態,讓前輩見笑了。”
“無礙,不知以後你可有打算。”
“我要為謹兒報仇,但當務之急是先找到元中他們。”說到此處,歐陽謹話鋒一轉道:“敢問前輩,當年朱貴來襲,我與謹兒跳了懸崖,不知後來有沒有為難他們三人。”
“他們三個啊!”柳如是一聽便來氣,道:“當年老太婆苦苦救下他們,
他們非但不領情,反而還天天吵著要下崖去找你們。老太婆沒有辦法,隻得將那些棧道都給砸斷,斷了他們的去路,幾個王八犢子又要下山去報仇,後來老太婆難忍聒噪,一人給了他們一根‘紅袖封穴’,便全給打發下山了。不過老身都下了輕手,對了,無雙那丫頭知道他們的下落。” 聽得那砸斷棧道,歐陽謹這才想起來是有些錯怪朱貴,再聽得那“紅袖封穴”,歐陽謹不由得心頭一跳。
“感謝前輩當年相救之恩,他們三人得罪之處,晚輩在此替他們請罪了!”說著,他又直起了身子。
“罷了,罷了!也怪當時老太婆我重傷未愈,有諾在先,不然的話!”
說著,柳如是的周身驀然遍布起了一股無形的殺氣。
“前輩嚴重了,前輩於我幾人早就恩重如山,晚輩還不知如何報答呢。”
“唉……”一聲長歎,那無形的殺氣也頃刻之間消失無蹤。
廂房內漸漸的安靜了下來,半晌,柳如是慢慢的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瓷瓶。
“這是老身的師尊當年為了救下我,向慕白神仙門所求來的靈藥,如今還剩得有大半瓶,此藥能治內外重傷,跌打斷骨也可輕而易舉的重新生好。你行走江湖,難免會有一些不測之事,帶在身邊,興許能解一時半會的燃眉之急。”
在丐幫的時候,歐陽謹也曾聽說過這慕白神仙門,據說此門行蹤不定,神龍見首不見尾,門中人丁稀少,但個個都是醫術通神之輩。
既然是由此門所求,想必此藥的藥效也不是虛言,若有此療效,那定然是珍貴之極的寶物。
“多謝前輩厚賜!”歐陽謹心想,此物帶在身上,到時候興許能派上大用場。
柳如是點了點頭,又從懷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塊玉牌。
此玉羊脂盡白,晶瑩剔透,玉牌中央還有一條翠綠色的小龍蜿蜒盤桓,看玉色,看做工,無一不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柳如是輕輕的撫摸著玉牌,眼神中滿是溫柔與思念,但莫名的還有一絲怨恨。很久之後她才將玉牌遞到歐陽謹的面前,緩緩道:“此物名叫青龍令,乃是我那死去的丈夫所留下來的,你此番行走江湖便帶在身上作個念想吧。如遇手中不便時,興許還能換得些許銀兩。”
柳如是說得輕松,但此玉在她的眼中卻是無比的貴重。歐陽謹看得出來,與萬金於她她也不可能會交換。
歐陽謹小心的接到手中,只看了一眼便連忙推辭道:“前輩,此物如此貴重,晚輩怎敢收下,還請前輩小心收好才是。”
柳如是擺了擺手,道:“錢財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何況物是人非,老太婆我將死之人,留在身邊徒增傷感罷了。”
就在兩人推勸之時,門外卻不識時務的飄來了一陣奇香。油溫方好,椒鹽青蔥,還有蜀川的秘製辣椒,肯定是那烤得金黃的兔肉!
“柳無雙!你個小鬼丫頭又在老娘的廟前烤肉!”
柳如是大拍桌案,緊接著大袖一揮,話音方落,人就到了廂房門口。待歐陽謹追出來時,只見她正扶著庵廟的大門戳指喝罵。
歐陽謹搖了搖頭,這前輩身手可當真是矯健啊。
很快,歐陽謹也來到了大門出。只見此時的柳無雙雙袖高挽,手裡緊抓著一隻肉腿,地上還有一堆燃燒的柴火,旁邊豎著根木棍,上面穿著大半隻烤得金黃流油的兔肉。
柳無雙咬一口肉,然後含含糊糊的應著,不管柳如是如何詛咒她都不癢不痛。
直氣得柳如是咬牙切齒而道:“歐陽謹,你走的時候記得把這鬼丫頭也帶走吧,不然她非氣死老身不可!而且這天底下也只有她知道怎麽才能找到那三個渾小子!”
“這……”歐陽謹不免有些猶豫,剛想說話,柳無雙便將手中肉一放,往前一站便道:“看不起本姑娘是不是?”
話未說完,只見她伸手拂袖,便聽得一陣破空之聲,待回過頭來看時,歐陽謹不禁大吃一驚,背心也涼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