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秋玲凝視著夜空,彷佛在沉思。
白鐵棠沒有說話,靜靜等待著。
他跟隨著朱秋玲那麽多年,自然知道自己的主人這副模樣是在思考問題,不能打擾。
朱秋玲道:“白總管,你去對他們這樣說,現在夜深了,不適宜見客,帶他們去清風閣休息。”
白鐵棠道:“是。”
朱秋玲道:“還有,吩咐下去,把夜宵搞好一點,好生招待。”
白鐵棠道:“這個閉門羹寧王可不好受。”
朱秋玲道:“他不會走的,如果連這點度量都沒有,別說是當皇帝,坐上他夢寐以求的金鑾寶座,就連造反的資格也沒有。”
白鐵棠轉身出去。
朱秋玲道:“等一等。”
白鐵棠停住腳步:“少主還有什麽吩咐?”
朱秋玲道:“聽說我這個堂叔很好色?”
白鐵棠道:“資料上是這樣描述。”
朱秋玲沉吟一下,說道:“這樣,我們也不能主動安排,如果他提出來,自是滿足,挑選幾個身材曼妙天生麗質的姑娘送過去,如果他沒有提出,那就作罷,這種好色之徒,太瘋狂了,太會折磨女人了,沒有幾個女人受得了的,怕會鬧出人命。”
白鐵棠道:“是,少主。”
朱秋玲道:“那個人的傷勢如何?”
白鐵棠道:“命保住了,正在養傷。”
朱秋玲道:“好,很好,去吧。”
白鐵棠轉身而去。
公孫樹出到香幽閣,才發現碧眼火瞳縮著頭一動不動蹲在地上,他不禁打個冷顫,抱起神鴉,輕輕撫摸著:“鴉兒,沒事了。”
神鴉晃一晃頭,叫了一聲,抖一抖翅膀,變回鳥頭高昂,飛上夜空,盤旋著。
他雙手一合,口中念念有詞,立即不見影蹤。
朱宸濠躺在車廂裡,突然覺聽到車廂外公孫樹說道:“家主,我回來了。”
“打開車門。”朱宸濠吩咐著。
車廂外的公孫樹畢恭畢敬地打開車門:“家主。”
朱宸濠步下車,凝視著香幽閣,問道:“如何?”
公孫樹道:“不瞞家主,我失手了。”
他以為朱宸濠肯定會很吃驚的,結果卻出乎意料,朱宸濠沒有絲毫吃驚,似乎已經料到結果會是這樣。
朱宸濠道:“如果你不失手才是怪事,這裡是什麽地方?是快活林,一個真正藏龍臥虎會集天下奇人異士的地方,我那老哥她那老子給他留下一份好基業啊!”
公孫樹道:“所以家主要來這裡?”
朱宸濠道:“是的。”
公孫樹道:“她若拒絕呢?”
朱宸濠道:“她拒絕是一回事,我來不來是另外一回事,她不知道我來了嗎?”
公孫樹道:“知道。”
朱宸濠道:“連你這個來無蹤去無影的能人在這裡都要折戟沉沙,可想而知我這個侄女可怕到什麽程度,看來今晚是要吃閉門羹了。”
他看到了白鐵棠走過來,是一個人來的。
白鐵棠拱手抱拳道:“王爺,我家少主說她一個女人家,不方便在深夜見人,請王爺見諒。”
朱宸濠微微一笑,說道:“這也是的,沒關系,她怎麽安排我們?”
白鐵棠道:“請王爺移步到清風閣住一宿。”
朱宸濠道:“好,麻煩白總管帶路。”
“果然沉得住氣。”白鐵棠暗暗思忖著,他微微躬身道:“請王爺隨我來。
” 朱宸濠道:“大家下馬,跟隨白總管去,我也不上車了,就當做是散步吧。”
十二驃騎何曾見過自己的主人如此低聲下氣,平日都是威風八面趾高氣揚的,但在這裡卻像矮了一截似的,任憑快活林拿捏,不禁心中有氣。
朱宸濠道:“不要輕舉妄動,我們是客人,就要做到客隨主便,否則別人會說我們不懂規矩,仗勢欺人的了,那就不好了。”
白鐵棠道:“俗語說宰相肚裡能撐船,王爺的胸襟廣闊,值得我們快活林學習。”
他帶著朱宸濠一行人往清風閣走去。
…………
昏暗的燭光下,林雪緊閉著眼睛躺在床上,高鵬蕭東樓關切守候在床前,躺在床上的林雪突然大叫:“大哥!大哥!大哥!”
她猛然睜開眼睛,坐起來,打量一下房間,問道:“高大哥,蕭大哥,這是在哪裡?”
蕭東樓道:“我家小客房。”
林雪滿臉不好意思:“我……”
蕭東樓道:“你悲傷過度,昏迷過去,是高大哥背你回來的。”
林雪失聲痛哭。
高鵬神色慘然:“林姑娘,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好好保重身體,什麽都別想,好好休息一夜吧。”
他偷偷拉一拉蕭東樓,兩人離開,回到大廳。
小飯桌上的桐油燈在靜靜燃燒,高鵬蕭東樓坐在桌邊。
兩人互相對望著,不發一言。
整個廳堂早已收拾乾淨,好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
忽然,高鵬打破沉默道:“秋姐可真是處處替你著想呀,早就派人來這裡打掃乾淨,還修好破爛了的門窗,不用你這個瞎鬼回來瞎忙乎。”
蕭東樓道:“如果不是你堅持要親手埋葬那些犧牲了的家人,相信秋姐派來的人把你那裡打掃得更乾淨,收拾得更整齊。”
這時傳來了林雪斷斷續續的哭泣聲。
蕭東樓歎一口氣,站起來說道:“她又哭了。我實在是不忍心再聽下去,我去勸一勸她。”
高鵬滿懷傷感:“親人辭世,誰不悲痛,誰不傷心,讓她哭吧,今日本來是他們兄妹倆相見的日子,怎想到卻成了訣別的日子,從此陰陽相隔,永不相見,這打擊太大了,能扛得住嗎?唉——!”
蕭東樓道:“你不是扛住了嗎?”
高鵬聲音低沉:“我是不能扛也得扛。”
蕭東樓道:“你也可以哭一哭嘛,將情緒爆發出來,別憋在肚子裡,會憋出病來的。”
高鵬道:“你和我一樣,即使有眼淚,也只能往心裡流,打碎了牙齒也要往肚子裡咽。”
蕭東樓道:“生命無常,在呼吸間,連我們都差一點就進了閻王殿裡啊!咦,沒有哭聲了,她過來我們這邊了。”
林雪雙眼紅腫走進來,聲音沙啞問道:“是什麽人乾的?”
高鵬道:“不知道,我們正在追查幕後元凶。”
林雪道:“我一定要替我哥報仇!高大哥,蕭大哥,查找凶手,算上我一份。”
高鵬豎起大拇指道:“有志氣,好!”
林雪道:“高大哥,蕭大哥,我有一個請求。”
高鵬道:“什麽請求?”
林雪道:“請求兩位大哥以後再不要叫我林姑娘,就叫我小雪好嗎?小時候我哥就是這樣叫我的。”
高鵬猶豫了一下,點一點頭:“好吧。”
他找不出理由去拒絕。
林雪展顏而笑。
高鵬看著她,由衷讚道:“小雪,你笑得真美,真甜,真好看。”
林雪隻覺得臉頰發熱,含羞帶嬌地看了高鵬一眼。
蕭東樓忽然重重地歎息一聲。
高鵬道:“你歎什麽氣?”
蕭東樓道:“小雪一定長得很美麗,可惜我看不清東西,不能目睹小雪的絕世芳容,我能不歎氣嗎?”
林雪道:“蕭大哥,其實我長得並不怎麽好看,和別的女孩子沒什麽分別。”
蕭東樓道:“就憑你這一句話,就知道你和別的女孩子有很大得分別,高鵬,是不是這樣?”
高鵬道:“的確是這樣。”
蕭東樓道:“看來小雪是個美貌與智慧並重的女孩子。”
林雪害臊道:“蕭大哥,你笑人的。”
蕭東樓笑哈哈道:“怎麽啦?讚美的說話不好聽嗎?”
林雪道:“好聽,當然好聽,不過聽得多了,會令人覺得不好意思的。”
蕭東樓和高鵬哈哈大笑,蕭東樓突然轉身向著門外,歎息著說道:“唉,又有不速之客到訪來了!”
高鵬也歎息著道:“唉,為何這兩天的麻煩特別多呢?讓人不得安寧呀!”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了進來:“如果你們還多管閑事,麻煩就會接踵而至,時時刻刻伴隨著你們,直到你們死掉才會停止!”
四個強壯的大漢抬著一頂紅轎越牆而入,停在小院裡。
好詭異的人!
一個年近六旬的錦衣老漢鑽出了轎,邁著穩健的步伐走進來,抱拳說道:“見過高大俠,蕭大俠。”
他顯得趾高氣揚。
高鵬冷眼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冷聲說道:“老先生既不敲門也不遞帖而是越牆進來,這樣獨樹一幟的到來造訪,有何獨樹一幟的指教呢?”
老漢說道:“沒有指教,卻有一聲勸告。”
蕭東樓道:“請講。我們洗耳恭聽。”
老漢道:“高鵬,蕭東樓,識相的趁現在還能抽離就趕快抽離,別越踩越深,否則到時就沒回頭路可走,後悔就莫及了。”
高鵬道:“這是在警告我們呢還是在勸喻我們呢?”
老漢道:“隨你們怎麽想吧。 ”
蕭東樓道:“這有分別的,本質是大有不同的,警告是威脅性質的,勸喻是和平性質的。”
老漢沉吟片刻,說道:“兩者兼之。”
蕭東樓道:“確切說應該是軟硬兼施。”
老漢道:“可以這樣說。”
高鵬道:“我們早已沒有回頭路可走,我家裡還停放著十多口棺材,十多條人命啊!”
老漢道:“那不是我們乾的。”
高鵬道:“這就把我弄糊塗了,老先生所指的到底是何事呢?”
老漢道:“明人不說暗話,我所指的是快活林的事。”
蕭東樓道:“老先生高姓大名?”
老漢道:“老夫錢不算。”
高鵬蕭東樓頓時聞言變色。
錢不算察言觀色,驚訝問道:“你們認識我?”
高鵬道:“不認識,但對於前輩過去的種種英雄事跡卻聽聞過。”
錢不算道:“對於兩位的過去我們也知道得很清楚,既然已經脫離那裡,為何還要管那裡的事?”
蕭東樓道:“今天早上到快活林生事的那赤臉老者冷千愁是你們的人吧?”
錢不算道:“是。”
高鵬道:“前輩現在為誰效力?”
錢不算道:“知道得越多秘密就越惹麻煩,還是少知一些為妙。”
高鵬道:“我們天生就是不怕麻煩多的人,恭請前輩告知。”
錢不算道:“無可奉告。”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高鵬,他看高鵬有什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