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和莊已經重新布置過,原有掛在大門前的那對大紅燈籠不見了,換上了一對大白燈籠,六所有紅色的東西都用白布蓋住了,移走了。
全莊上下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嚴海還是穿著那一套衣服來到後院,幾個大漢在等候著,他低聲細語吩咐一番,幾個大漢隨之散去,他露出得意的笑容,然後往大廳裡走去。
大廳裡,洪英換上了孝服,披麻戴孝跪在丈夫的遺體旁邊。
嚴星的遺體用一塊大白布蓋住,但是卻露出一張臉。
廳裡只有洪英一個人。
家裡的仆人都很知趣地守候在外面,沒有進來打擾她,讓她獨自陪伴主人。
洪英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一串一串的順著臉頰往下淌,滴濕了大片的衣襟,但是她沒有哭,因為她不讓自己哭,她要保持清醒的頭腦,去思考纏繞在她心中的一個結。
她緩緩伸出顫抖的雙手,撫摸著丈夫冰冷的臉龐。
她本來無憂無慮,生活得很愉快,有一個疼惜自己的丈夫,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在家中夫唱婦隨,相夫教子,她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可在今天,她失去了疼惜她愛護她的丈夫,一下子由一個天下最幸福的女人變成一個天下最不幸的女人。
她恨,恨蒼天的無情,粉碎了她原本的美夢!
她痛,痛丈夫的不幸,從此留下她一對孤兒寡母!
她悲,悲憤那個躲在幕後買凶殺她丈夫的人!
“相公,其實你已經知道凶手是誰,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她在心裡不斷反覆地問自己。
她想起了剛走不久的葉陽春兄妹,她知道葉陽春已經猜到她心裡所想,所以才如此配合,她要買凶殺人的幕後黑手自動露出來。
“大嫂,人死不能複生,你要保重身體呀!不為你自己著想,也要替你兒子著想呀!”嚴海走進來,關切說道。
他還沒有換上孝服。
洪英看了他一眼,聲音帶點沙啞說道:“二叔,你怎麽還沒有換上孝服?”
嚴海一拍額頭,恍然大悟道:“瞧我著記性,光記得督促下人布置好外面的擺設,通知親朋戚友,卻忘記掉了自己還沒有換裝,我現在就去換上。”
他轉身想出去。
真的是這樣嗎?
“等一等。”洪英緩緩地站起來,她跪的時間太久了,以至雙腿有點麻痹,差一點站不穩摔倒,她硬是支撐著站好,擦乾臉上的淚水,然後深吸一口氣,說道:“二叔,我想向你請教一個問題。”
嚴海憐惜地看著她:“大嫂,請說。”
洪英凝視著丈夫的遺體,露出深情款款的目光,說道:“你大哥的歸期有幾個人知道?”
嚴海一愣:“大嫂為何這樣問?”
洪英說道:“你先回答我這個問題。”
嚴海說道:“當然有許多人知道,應該全莊上下都知道。”
洪英冷笑道:“是嗎?不過據我所知,世上只有三個人知道,我知道,你知道,他知道。”
她指一指丈夫的遺體。
嚴海說道:“大嫂這話是什麽意思?”
洪英指著丈夫的屍體:“相公他沒向任何人透露過,我也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六和莊的人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人就更不會知道!”
嚴海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問道:“大嫂,你確定沒說?”
洪英激憤大叫:“沒有外人知道你大哥準確歸來的日期,
只有你知道,你還裝什麽糊塗?演什麽假戲?” 嚴海一臉懵然道:“我裝糊塗?我演假戲?為什麽?我不明白。”
洪英吼道:“你明白!最明白的人就是你,別再騙我了!”
嚴海道:“我明白了,你懷疑我向外人透露大哥的行蹤,甚至就是我買凶殺害大哥?”
洪英道:“不是懷疑,而是事實!就是你乾的事實!鐵一般的事實!”
嚴海道:“大嫂,你不是刺激過度瘋了吧?”
洪英戟指罵道:“瘋的是你!喪心病狂的是你!”
嚴海一臉委屈道:“雖然你是我的大嫂,俗語說長兄當父,長嫂當母,但你也不能血口噴人,誣陷於人,更何況是殺人這般嚴重到要斬立決的惡事。”
洪英說道:“還裝,看你裝到什麽時候,是不是血口噴人,誣陷於人,天知,地知,我知,你更知!”
嚴海的嘴角泛起一絲狡黠的微笑:“你憑什麽說是我乾的?”
洪英說道:“殺手行凶前回答你大哥的一句話,買你人頭的人說就是不想讓你回家和妻子見上一面,帶著遺憾到下面去。”
嚴海揮手說道:“就憑那一句話,你就斷定是我買凶殺人?你真的變瘋了!我為什麽要乾出如此大逆不道泯滅天良令人發指的事情?”
洪英說道:“你也知道這是一件大逆不道泯滅天良令人發指的事情嗎?當年你曾瘋狂的追求我,把那些對我有意思的農家子弟打成重傷,害得你大哥逐家挨戶登門道歉,賠湯藥費,因此我喜歡上了他,並把終生托付給了他。”
嚴海的情緒開始有點兒波動了,沒有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洪英。
洪英抹一抹眼淚:“雖然你沒說什麽,但是我知道你從心裡恨我相公,你大哥,認為是他橫刀奪愛你才失去我的,直到現在你還在恨他,是不是這樣?”
嚴海大受刺激,情緒變得激動了,嚷道:“對,我恨他,恨死了他!當年若不是他跑來插上一腳,壞我好事,你就是屬於我嚴海的女人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雖然我恨他,但這不能成為我殺他的證據。”
洪英說道:“是的,但你似乎忘記了,你嚴家祖傳的劍法有一個致命的破綻,雖然我不懂武功,但你大哥曾經對我說了,在發出第三招的時候有明顯的遲滯,那個女殺手就是在這一招殺掉你大哥的,是不是?嚴家劍法只有兩個傳人,就是你兄弟倆,如果不是你泄密,還有誰泄密?還有誰一心想置你大哥於死地?”
嚴海倒抽一口涼氣,臉容僵住了。
洪英說道:“所以你要殺他?”
嚴海木訥說道:“在這世上,就只有我才是真心真意毫無保留的永遠愛著你,他除了懂得裝好人外,有什麽資格配永遠擁有你?”
洪英大哭著道:“他可是與你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俗語說打虎不離親兄弟,上陣不離父子兵,你卻在背後使黑手,放冷箭,暗害他,你怎麽可以這樣對他?”
她哭得撕心裂肺。
嚴海狂笑著眼淚落下,咆哮著叫道:“誰叫他掌管了六和莊所有的財產?還把我派進城裡看管店鋪,誰叫他搶了我唯一心儀鍾愛的女人?我恨他,恨他——!恨他——!”
洪英怒不可歇,上前狠狠擱了嚴海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
嚴海也不躲避,這一記耳光打得很結實,他的臉立即紅腫起來。
洪英罵道:“你簡直不是人,是禽獸,連豬狗都不如的禽獸!不是你大哥要掌管六和莊所有的財產,是老莊主在臨終前叮囑他一定要這樣做,免得被你這個心胸狹隘、小氣自私的人敗壞六和莊的聲譽,毀掉六和莊的根基!”
嚴海嘴角抽搐著:“爹之所以把家產交給他掌管,是因為被他的假仁假義給蒙蔽住了!爹死去那麽多年,他為何不分家,還不是想全部佔有掉嚴家的財產嗎?”
洪英說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至於你我之間的事,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你,哪怕是一點兒都沒有, 嚴星才是我的最愛!”
嚴海一手捉住她的纖纖玉腕,獰笑著說道:“我不管你有沒有愛過我,我愛你就行了,我對你的愛從來沒有改變過,直到現在還是一樣的深愛著你。”
洪英掙扎著:“畜生,畜生,放開我!”
她哪裡是嚴海的對手,手腕被牢牢捉著。
情急的她抬腿踢向嚴海的襠部,然而卻讓嚴海雙腳一夾,牢牢的夾著她的腳,任由她如何掙扎,也掙脫不了。
嚴海獰笑著說道:“洪英,你的心思太縝密了,太可怕了,小小蛛絲馬跡,便能猜出來,不愧是我喜歡的女人,其實我完全可以矢口否認的,不想這麽快逼你就犯的,既然你這麽想知道事實,那我就乾脆老實地告訴你事實,況且到了這一種地步,我不想逼你也不成,是,就是我買凶殺你丈夫我大哥嚴星的!”
洪英大氣喘喘道:“畜生,我早已料到這事與你有關,你以為葉陽春大俠真的離開了嗎?我請他只是暫時離開,等我逼迫你這個人面獸心的畜生露出尾巴後他就回來,畜生,你是跑不掉的了,我要全天下都知道你的惡行!”
嚴海一愣,倒抽一口涼氣,接著哈哈大笑,說道:“洪英啊洪英,你真笨,笨得不能再笨,你為什麽不忍一忍,等葉陽春回來後才再質問我,你現在就質問我,這豈不是功虧一簣嗎?白費一番心機嗎?”
洪英沒有說話,她後悔死了,和葉陽春約定的時間還未到,尚差一個時辰,自己為何不能忍一忍呢,這下不僅打草驚蛇,還把自己給搭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