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且慢

　　關小乙在柴鋪上默然良久，不聲不響，低頭沉思。

　　大有小多隻道他受了噩夢的驚嚇，也不去擾，分頭去茅屋外撿了些乾柴引火取暖。

　　關小乙心中詫異，不曾有過這般的夢境，往日裡多半都是倒頭就睡，黑甜到天大亮，思量半晌，突然領悟。

　　大概是睡下時修習那歸藏訣的緣故，雖說端坐下來，心頭卻是萬馬奔騰。

　　往日種種一幕幕跑到心上來，越是靜下來，反而心中所想愈多，凝思不散，故而方有這場噩夢。

　　又想起那次祭介對大有小多說自己積思成狂之語，暗自點頭，起身揮動雙臂，竟覺得暗勁陡生，提一下雙掌，自覺無形中那股熱力從丹田而生，漸漸從臂膊上貫注掌心，大為好奇。

　　雖說亂念叢生，卻平添了許多內力，歸藏訣中所說反之以動，豈不是靜到極處從而生發出活力來?只是雜七雜八的心事太多，不能消解。

　　轉念又想，既然它說是反之以動，又要我衝而不盈，靜到極處便有一個動，那不也是說動到極處，自然會清淨下來?

　　他眼前一亮，自語道:“想來坐的沒有工夫，隻覺得亂動，若要一味坐下去，定會得一個靜，如此便是吾以觀複，甚是，甚是！

　　他猛地拍一掌，“就是這樣！”想著重又端坐，將雙掌置於雙膝之上，漸漸渾身熱力充滿。

　　兩掌在膝上微微抖動，禁不住從膝上滑到腳踝，不經意間手指相觸，一陣微麻，卻是極其舒服，遂將一掌擱於另一掌心，拇指相對，突覺的渾身通透，舒暢無比。

　　一面端坐，一面將那人體圖中的穴位氣脈從上到下，從下到上，依次在心上走了一遭。

　　念頭到處，氣血便隨之過去，所經的穴位起初熱力難當，慢慢消融，身軀一震，舒一口長氣，臉上露出微笑來。

　　大有小多從屋外進來，見關小乙複又端坐不動，兩人對望一眼，甚是不解，也不去相擾，自去攏了柴引火。

　　關小乙正坐的舒服，引著體內熱力左衝右突，奇妙無比。

　　忽然耳際聽得外面街上腳步聲輕響，卻是一起一落，似有人飛奔而來，又聽得遠處踢踏的奔跑聲。

　　心中暗想這前一個定是那般輕身敏捷的人，正要招呼大有小多，突見茅屋門一掀，閃進一個人來。

　　關小乙驀然一驚，才要發問，卻見進來那人伸兩指倏的點向大有小多，他兩人卻像呆住一般，頓時不動，探著身子撿柴的姿勢。心中大駭，雙掌一分就要拍向那人。

　　那人更快，兩指早又點來，他隻覺得胸口一下悶住，四肢竟不能動彈，暗中狂駭，這人如此了得，兩指點處竟封了兩處穴位，氣脈阻滯，頓時木偶一般。

　　那人蓑衣鬥笠，裸著腳踝，鬥笠下又掛一副黑巾，分辨不出面貌，只見他從關小乙身後茅屋壁上往街頭望，又側耳聆聽。

　　關小乙雖不能動彈，耳朵卻聽得清楚，街頭一陣疾速的跑動過後，又安靜下來。

　　那人聽外面沒了動靜，就地如關小乙一般端坐，凝神歇息。

　　關小乙暗想定是這人被官家追捕，躲到這裡，不知他是好是惡，看他剛才手法，我兄弟三人卻是不敵其萬一。

　　他若有心作惡，我們豈不性命難保?心中甚是擔憂。

　　這一胡思亂想，又加之穴位被封，氣脈不暢，猛覺得心頭突突狂跳，髒腑翻騰攪動，面上冷汗頻頻。

　　他緊咬牙關，不發一聲，

生怕驚動了那人，對他們不利。　　大有小多被那人封了穴道，不能言語，更動不得，那兩雙眼睛卻是滴溜亂轉，早看到他渾身抽搐，痛苦萬分的模樣，隻急的瞪眼皺眉，毫無辦法。

　　那人斜眼看到關小乙那樣，唇角輕笑，起身兩指向他腋下隻一戳，關小乙頓時脹痛消失，氣脈複又貫通，他忙將雙掌重又疊壓合攏，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稍一運力，覺得身上無礙，將雙掌一翻，單掌驟然拍向那人，一掌未至，另一掌隨即又到。

　　那人頭也不抬，左掌一揮。

　　“砰”

　　關小乙仰面翻倒出去，看那人時，紋絲不動，端坐凝神，似乎什麽也沒發生過。

　　關小乙見他實無惡意，起身去看大有小多，左揉右捏，不知如何才能讓他倆恢復如常。

　　那人坐在那裡，兀自嘿嘿冷笑。

　　“你可是官家捕捉的逃犯?”關小乙叫道。

　　“逃犯?你才是逃犯！”那人鼻子裡哼一聲。

　　關小乙心中一動，“你是哪一個?”

　　“管我是誰?你怎的叫我逃犯。”那人道。

　　關小乙心想且不管他是何人，看起來沒有傷人之意，且恭謹對他，莫要惹了他發怒，卻不好收拾。

　　想著拱手問道:“不知高人怎的稱呼，如何躲進這裡來?”

　　“我從來便在這裡住，躲又是何意?”那人怒道。

　　“啊，難道你是鐵匠?”關小乙大惑不解，“我怎的不認識你。”

　　“你看我像鐵匠麽?哼！”那人低哼一聲，又道“你說的那個鐵匠已經死了！”

　　“你殺死的?”關小乙驀然大怒，想起與鐵匠昨日種種，不禁憤懣填膺，撿起長劍使出子衿劍法，“但為君故”直刺過去，要為鐵匠報仇。

　　那人也不起身，仍是端坐垂首，待他劍刺過來，右手食指中指一下夾住劍身，關小乙慌忙撤劍，卻被他夾的死死，渾身用力也不濟於事。

　　劍被那人手指鎖住，急飛腿“橫掃千軍”踢過去，那人又哼一聲，兩指用勁，劍身斷成兩截，順勢向他的膝蓋處點來。

　　關小乙大為驚駭，眼見那人兩指竟把寶劍夾斷，一抹勁風突的點過來，隻覺得膝蓋處陡然一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不自量力！”那人罵道，抬手凌空點向大有小多。兩人正驚愕不已，突覺氣脈暢通，急忙奔過去扶起關小乙，三人瞠目結舌，不敢多說一句。

　　自己那般對他，他卻解開大有小多穴道，雖說發怒卻也不反擊我三人，當下關小乙默不作聲，靜觀其變。

　　“這世上再也沒有那個鐵匠了。”

　　那人起身就走，到茅屋門口，斜眼看到那一鈍劍，腳尖微挑，那劍忽的向關小乙飛來。

　　大有小多見那一段烏黑鐵劍飛來，兩人本要伸手抓住，那劍身卻疾速從他倆手心滑過，直奔關小乙而去。

　　關小乙慌忙急伸雙臂抱住劍身，隻覺得勢大力沉，不由的後跌兩步，複轉了兩個圈，才卸下那股力道。

　　“且慢！”關小乙叫道。

　　“關兄弟！”

　　大有小多驀然一驚，望一眼關小乙，又望著那人，惶恐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