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同袍

　　三人心頭鬱悶，幾日閉門不出，生怕被聃國官人追蹤捉拿。

　　這一天，三人正鋪內閑坐，亂說些技擊武功，只聽得外面聒噪，亂聲一片，隻道行蹤暴露，官家遣人來追捕。

　　大有急道:“關兄弟，我們不能連累你，我和小多無家無業，大不了是個死。你若牽連，恐怕禍及關大夫。萬萬不可！“小多也慌得直搓手，緊鎖眉頭。

　　關小乙思量一番，笑道:“事情若急，我們三人可輾轉他鄉，現在究竟如何也不知道，萬一臨頭，放手搏命便是。我自不說，誰又知道我?”他雖然口中這般說，心頭總有些忐忑。

　　大有道:“隱匿在這也不濟事，不如出去探查一番，好過悶頭亂想。“關小乙、小多自思別無他法，點頭應允。

　　落雪之後，天氣晴好。

　　聃城街頭車水馬龍，氣象繁華。

　　三人頂著鬥笠，一路走來，隻覺得與往日大為不同。市井上販賣吆喝聲此起彼伏，看得三人面面相覷，恍惚突然換了人間。

　　三人踅進臨街酒館，二樓靠窗坐定，要了酒水。關小乙將鬥笠壓緊，瞥一眼四周，有幾桌客人談笑甚歡，卻有一桌兩人不言不語，悶頭喝酒，煞是奇怪。

　　其中一人啪的一拍桌子，桌上酒杯都被震翻，酒水四流，喪聲叫道:“甚是可恨，那鄭國國主如此狡詐。“另一人急忙扯他衣袖，怪他酒多妄言。

　　那人身著褪色的裘服，形容氣貌上不似尋常百姓，兀自罵罵咧咧。同桌人見他酒濃，拽起便走，那人口裡連連叫道:“就罵他卑鄙怎的?我們也曾深宅大院，錦衣玉食，現在淪落如此不堪，奈何奈何！“

　　酒館老板眯眼覷著兩人，一臉不屑，口裡說道:“鄭國並了聃城，快活的是百姓，要耕地便耕地，要從商盡可去從商，國人隻叫得好。恐怕有些舊官大族不能再魚肉百姓，難受死！“

　　那人酒意上頭，指著酒館老板罵道:“少噴風涼話，早晚與你們算帳。“另一人死拉硬拽地將他拖走了，遠遠聽得那人邊走邊罵邊哭。

　　酒館老板衝那人背影“呸“一聲，罵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們把百姓作賊作奴，鄭國國主將百姓作人，聃國滅得好！“

　　關小乙、大有、小多聽得目瞪口呆。

　　大有叫道:“聽你說話甚是糊塗。你且說個仔細。“

　　酒館老板笑吟吟走近來，道:“你莫不是外鄉人?這大的事卻不知道。聃城換了國主，現在是鄭國天下，百姓不知多快活。那鄭國國主真是賢明。“

　　小多大喜叫道:“這般說我們安然無恙了?“

　　突然角落裡有聲音喊道，“誅殺重臣，玩弄詭計，算什麽賢明?“

　　大家隨聲望去，說話的一領破舊裘披風，戴著鬥笠，看不清相貌，聽他語氣似是有什麽冤屈。酒館老板也不與他爭執，隻歎息一下轉身去招呼新來的客人。

　　大有性急，叫道:“你說的卻是何意?又誅殺過什麽重臣?“

　　那人哼一聲，“他心裡明明要滅聃國，卻將提議的大臣誅殺，還將女兒嫁給聃國主，聃國上下受他蒙騙，被他發兵偷襲。你們說他算什麽賢明?“

　　說完咚的一拳捶在桌上，匆匆走出酒館，關小乙探身望時，早無影無蹤。那人一番話酒館內一時安靜下來，俄而又恢復如常，喝酒說笑，似乎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關小乙疑慮頻生，揚聲向老板道:“適才那人口中的他是誰?誅殺的重臣又是哪一個?“

　　酒館老板道:“他自然是鄭國國主，

那重臣傳聞是關其思大夫，詳情不知。“　　關小乙驟然聽聞，登時呆住，隻覺得五內翻騰，心如刀絞一般，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慌得大有小多趕忙來扶，早已不省人事。

　　大有小多將關小乙一路背著急跑回到鐵匠鋪，將門掩了。兩人一面撫胸一面捶背，口裡連聲呼喚“關兄弟！關兄弟！”

　　關小乙緩緩睜開眼睛，目光呆滯，刹時淚如泉湧。大有小多見狀情難自抑，無語陪著淚流，不知怎的去勸慰。

　　關小乙泣涕漣漣，掙扎著翻身起來，又撲的跪倒，抱頭悲聲大哭，“父親！孩兒不孝，愧對父親！”五體投地，長跪不起，渾身瑟瑟顫抖。

　　大有小多也跪倒在地，嚎啕痛哭。

　　關小乙伏在地上哀聲自責，啊呀一聲暈眩過去。大有小多急忙將他攙扶起來，又捶又拍又喊。半晌，關小乙清醒過來。

　　“關兄弟！”

　　大有小多失聲叫道， 禁不住淚如雨落。

　　關小乙木然起身，也不言語，臉色煞白，提劍奔出鐵鋪。大有小多緊追出來，追至城外密林，卻不見關小乙的蹤影。

　　“關兄弟！關兄弟！”

　　大有小多情知關小乙故意避開他倆，急聲呼叫。

　　靜寂無聲。一陣風忽的掠過，枝頭亂雪颯颯飄落，一片蕭索。

　　小多急的大哭，“大有！關兄弟不願我倆跟隨，他定要獨身去新鄭，如何是好?”

　　大有哭喊道:“關兄弟！大有知道你要做什麽事，我與小多蒙你相救，已是死過一次的人。這番你要撇開我兄弟倆，叫我二人怎的心安?”

　　“你也說過，是兄弟就生死相依，快活一起，死也一起，大有小多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你若有心，出來相見，你若不見，我與小多自剄在這裡，既然生不能相隨，那就魂送關兄弟一程！”

　　大有小多互相望望，重重的點頭，“關兄弟，你既不願意相見，定是心中嫌棄，讓我兄弟倆來送你一程，還你兩條命。”說著就要掄斧揮刀。

　　“大有！小多！”

　　關小乙從樹後轉出身來，凝望二人，早已是淚眼婆娑。

　　大有小多奔過來，抓住關小乙的肩膀搖撼著。

　　“是兄弟，就一起扛！”

　　“生是兄弟，死亦是兄弟！”

　　關小乙心潮澎湃，熱血激蕩。他遙望新鄭，他要為父親討個公道，生既不足歡，死亦何懼！

　　“兄弟同心，生死相依！”

　　三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眼神中湧動著熱血、真誠、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