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沒亮，文長青偷偷摸摸地鑽回自己的偏房，他隔著窗戶看了看裡屋還在熟睡母子，暗自放下心來，一夜的繁忙雖然帶來了不少歡愉，但歡愉過後不僅是無盡的空虛與寂寞，還有滿身的酸痛與疲憊。他連衣服都沒脫，倒頭就睡，入秋的天氣都沒能給他帶來一點寒意，四仰八叉地癱在床在。

　　這一覺可沒少睡，文長青再次醒來已經是上午十點了，按照莊稼人的日子，去地裡乾活的都要回來了做飯吃飯了，地裡的活就趕個早。

　　他慌慌張張地奔向堂屋，四下望去看不見一絲人影，他吐了一口苦水，喊著嘉卉的名字，卻沒有人應他。他又來到院子裡，發現草棚裡的鋤具全都不見了，他心裡喊了一聲壞了，今天是翻地下麥的第一天，昨天父親剛給自己交代過。拖拉機都是借大隊部的，自家只有鐵犁，今天要是翻不完地，下次就不知道要大到什麽時候了。

　　他火急火燎地走到大門口，才想到還沒洗臉刷牙，他咂了一下嘴巴，吸了口涼氣，奔頭出了門，剛走兩步就狠狠跺了一下，喊了聲:操！然後扭頭就回去洗臉去了。

　　知識分子無論在什麽時候關心的都只是自己的形象罷了。

　　嘉卉老早就起了床，連偏房門都沒去，吃過飯之後帶著文冠木去了老院，先把文冠木交給他奶奶，然後去找了文五說文長明昨晚睡不著就出去轉了轉，想著是跑遠了，天快亮了才回來，所以現在還沒起床，自己先來這邊幫忙。

　　文五一聽這話心裡透亮，他怎麽會聽不懂嘉卉這話裡的意思?他臉蛋抽搐了一下說:“我去找他去！”說著就要往門外走。

　　嘉卉趕忙招手說:“爹，興許他真是出門玩累著了，咱也別管他了，反正他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大忙，還是別叫他了，等他醒了自然會去地裡找我們的。”

　　文五知道嘉卉是想看自己當面給文長青點教訓，現在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主動權居然被嘉卉死死握在手裡了。

　　“這樣也好，等那小子來了，我倒是要好好問問他到底去什麽地方野了。”說罷徑直往大隊部的放心走去，嘉卉笑了笑，背起籃子跟在後面。

　　文長明老遠就看見父親開著拖拉機，嘉卉站在後面的鐵犁上踩著，這樣鐵犁能夠往下翻的更深一些。嘉卉像是等著自己一樣，一抬頭就逮到自己過來的方向，他臉上頓時火辣辣地，也不知道是羞愧，還是害怕。

　　拖拉機帶著沉悶的叫聲一圈圈地奔走，無節奏地轟鳴聲給沉默尷尬的氣氛又增添了一層煩躁。

　　文五終於開著車來到地頭，嘉卉先跳下車，扒拉著纏在鐵犁上的塑料布。緊接著文五熄滅了發動機，眼睛盯著文長青轉圈，看的文長青心裡直發毛。

　　文五摸了摸了口袋，點了一根土煙，一上午的疲憊就靠這一根土煙松散松散。

　　“你自個說說吧，昨天晚上到底去哪了，能折騰到天亮?”

　　文長青一聽這話就慌了神了，爹怎麽會知道自己昨晚出門了?難道是嘉卉告訴爹了?可是自己看嘉卉又怎麽知道自己天快亮才回的呢?難不成嘉卉一直沒睡就盯著自己?他心裡猛的沉了一下，結結巴巴地說:“昨晚沒事乾，就去隔壁莊轉了轉，沒想到看人家打牌居然睡著了，一直到天快亮我才醒，然後就趕緊回來了。”

　　“哦?是嗎！我怎麽聽說莫涯寨昨晚沒有牌場啊！這兩天大家夥都忙著種麥子，誰有那閑工夫去打牌啊?”

　　文長青沒想到父親會來這一手，

顯然是先給自己點顏色看看，不然不就揪著不放。他想到這又看了看嘉卉，氣不打一出來，這明擺著是嘉卉這傻騷娘們告自己的狀，想看自己難看，再說了，昨晚去找白芨那還不是因為她把自己趕出去了。他越想越氣，突然指著正在扒拉鐵犁的嘉卉破口大罵:“你個騷娘們，你想讓老子難看你直說，用得著拐這麽大一圈！”　　這話剛落地，文五上來就是一腳。“你他媽還有理了是不是?你說說你在家這兩個月你乾過什麽?地裡的活沒有嘉卉幫手你讓我指望你呢?你現在還反過來咬嘉卉一口，我跟你說從今天開始嘉卉就在家看孩子，這活你不會乾也得給我乾！”文五極力想要把火藥挪到別處，生怕炸在白芨的床上。

　　這時候嘉卉也放下手上的活，搓著手往這邊走。

　　“你這是什麽話，我看你累了一夜，想讓你好好休息一下，你倒好，不領情也就算了反過來還要罵我，你說說咱們這夫妻的日子過著還有什麽勁?”

　　這話一說完不僅文長青坐在地上不吭聲了，文五也皺起了眉頭。這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傻子也都聽明白了。

　　“爹，您看看這事該怎麽個說法?我總不能剛回來就又回娘家吧！”

　　文五看了看癱軟在地上的老二，無奈地歎了口氣，爛泥扶不上牆的命，也就不難為他了。

　　“既然你這話都說的這麽明白了，把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了。”文五接著把那幾天嘉卉不在的事原原本本的複述了一遍。“昨天晚上老二和白芨的事我料想到了，但是沒想到老二真的敢亂來。這事老大並不知情，現在只有咱們四個知道。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要讓老大再摻和進來，大家都裝一裝傻子，至於其他的，兒媳，你定！文家男人沒有一個能管住自己褲襠裡的東西，但是我們也不是提上褲子不認帳的人，你有什麽條件盡管提?”

　　“哼！你還挺有自知之明”嘉卉輕蔑的笑了笑，轉身坐在地頭的界線碑上。“我的要求呢也不高，既然事情都發生了我在鬧下去大家都不好過。既然你們文家是這樣的情況， 不如就這麽亂下去吧。老大我可以不跟他說，但是前院老二是不能待了，以後老大只要不在家，就讓他去和白芨去後院住，至於前院，就留給我安置，我讓誰進這個門誰就進，我想在這裡幹什麽，就在這幹什麽！你們文家男人到處銷魂，那我怎麽過日子你也就管不住了吧！不過也是，在你們文家人眼裡我不就是個搞破鞋的妓女嗎?”

　　文五額頭上慢慢冒出了細密光亮的汗珠，那一根土煙的煙灰堆得老長老長，搖搖欲墜。

　　嘉卉站起身子走到文長青旁邊，俯下身子說:“另外，我倒是想讓爹您來前院住，老院子那麽擠，哪有前院住著舒服，再說了，您不是也來住過嗎?還怕不習慣不成！”說罷看了看面色蒼白的文五，笑容滿面地背起籃子回家了。

　　文長青慢慢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文五，眼睛裡寫滿了難以置信。文五此刻咬著牙，兩隻眼睛死死的剜著嘉卉遠去的背影，趙天成這老不死的，必須得給自己一個說法。

　　“爹，嘉卉這話什麽意思?”文長青呆呆地發問，無趣地裝著傻子。

　　“什麽意思?就這麽個意思！你那腦子要是能有我一半聰明至於鬧到今天！”

　　“好，好，你們真行。合起夥來欺負我一個是吧！行，文家不是想亂嗎?我也不管了，我就給你們亂到底！今後別說我哥不回來了，就是他回來了，我還是照樣跟白芨住一個院！”

　　文長青抓了一把土往前胡亂一摔，怔起身子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文五自己蹲在地頭上，一根一根的把時間消磨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