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面對文五,文冠木一定會回想起母親在草棚前痛哭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嘉卉的神情越來越恍惚了,她好像已經麻木了,最先發現這個問題的是文五。
“你怎麽回事?”
“你文家的兒媳婦真是不好當,天天伺候兩個兒子,現在公公也跟著摻和。”
“你什麽意思?我不是讓老大走了嗎?難不成這小子陰奉陽違?”
“哼!文長明,你現在是要我拽你出來,還是你自己滾出來?”嘉卉說完盯著廚房的門看著。
文五怎麽也想不到,文長明亮白著慢悠悠地走到自己面前。
文五想開口教訓兒子,又實在張不開這個嘴。現在倒成了兒子佔了主動權,自己的位置顯得十分尷尬。
文長明看了看文五,又看了看嘉卉說:“爹,都到這地步了,您也別嫌棄了。”
嘉卉仍舊一聲不吭,沉默不止是今晚的嘉卉。
文五徹底被心魔折服,沉沒在泥潭裡。
月在明,雲在聚。
嘉卉的心一點點狠了起來。
文長青走的第一天,嘉卉也走了。她不是跟著文長青走了,也不是自己跑了,而是去娘家找人了。先前她一直礙於臉面不敢說,也怕娘家人不幫自己。但現在她管不了那麽多了,這幾年的折磨該有個說法了。
文五的行為在九城山的風俗就相當於騎了趙老漢的媳婦,嘉卉就不信娘家人不管。
嘉卉剛一進門就被趙老漢瞪了一眼,嫁出去的閨女如果不打招呼就回來準是沒好事。
“怎麽自己回來了,木木呢?”趙老漢還是客套了一下。
嘉卉徑直走進堂屋,把包袱往桌子上一扔,頓了頓臉:“我也不給你拐彎抹角的說了,我被文家人欺負了,你想看你表個態!”
“嗯?你說說怎麽回事?”趙老漢知道事情不簡單,客套的話也就不說了。
“文老狗把我騎了,還有他大兒子。”
趙老漢騰地站了起來,這短短的一句話怕是要了他半條老命。他喘著粗氣,瞪著大眼,緊閉著嘴唇,應該是怕別人看到他咬牙切齒的樣子。他抓起桌子上的飯碗摔在地上:“都給我滾出來,看什麽戲呢?”
趙家媳婦領著小弟和兩個小妹從偏屋漫慢悠悠地出來了,一家人都看著趙老漢,等著他發話。“六兒,你現在就去大姐、三姐姐家,給那兩個龜兒子捎個口信,今天晚上到不了咱家,這個姑爺就別當了!蘭雲,你也別閑著,給老二安置好,問清楚到底怎麽回事。老四老五,你倆就去大門口給我看好了,文家人只要敢來,就跟他們說要是不要命了就進這個院子試試!”趙老漢說罷拿著大衣直奔大隊部,他要給文長青這狗日的打個電話問問清楚,他閨女到底那點對不起他?他到底知不知道這事?
嘉卉自己起身去了偏屋,趙家媳婦給孩子們使了個眼色便跟了進去。
蘭雲一進門就看見嘉卉脫了衣服躺在床上,她剛想拿被子給閨女蓋上,走近一看就哭了起來,嘉卉的身上遍布著還未褪盡的手印,幾個還未褪去的牙印像是惡魔的低語。
“媽,你也看見了,我也就不說什麽了,他文家人要是不認,我就光著讓鄉親們都看看,他們不要臉,那我也不在乎了。”嘉卉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一滴淚都沒流。
蘭雲就坐在她旁邊,一邊哭一邊罵著文家的人,時不時地輕輕撫摸女兒的傷痕。“山裡的女人就沒有一個命好的。
”蘭雲對著嘉卉的身子歎了一口氣。 晚飯的時候,大家都到齊了,一桌子人都看著趙老漢等著他說話。趙老漢倒也沒說什麽,也沒什麽表情,他巡視一周,又看了看偏房的嘉卉,指了指桌子上的菜,意思是讓大家先吃飯。但是他自己卻不動筷子,其他人看到這情況也都不敢動筷子,一家子人就坐在飯桌前發愣。
老三男人先坐不住了,站起來對趙老漢說:“爹,你有啥事盡管說,我馬三兒只花了五千塊娶了咱家媳婦,自知您是恩人,您說什麽事,發句話,哪怕是去殺人我馬三兒也給您辦了!”
“對,爹,您這麽著急找我們來到底出了什麽事?是不是大姐生病了?”石決明不自覺地往偏房看了看。
“我趙老漢為了三萬塊把嘉卉嫁給了文家,那時候家裡窮,沒錢真的養不起這麽多孩子,跟別提出嫁娶媳婦了。我自知對不起嘉卉,可是我聽說文家二兒子上過學、念過書,想著嘉卉能跟著念過書的過日子應該比我們強。可是今天嘉卉自己回來了,文家人到現在連個信都沒有。你們知道為什麽嗎?”
“會不會是大姐跟文家的人鬧矛盾了?這事常有,您放心我明天就先去文家給您找個理去。”
“哼!”趙老漢不屑地看著馬三兒,“這矛盾可不是一般的矛盾,三兒我問你,如果你弟弟把老三給騎了, 你說我該不該去你家要個說法?”
馬三兒聽到這愣住不說話了,桌上的人也都不說話了,齊刷刷的目光投向偏房的嘉卉。
“爹,您別說別的了,文家人不要臉,我馬三兒給他們清乾淨!”馬三兒站起來就要往外走,“咱們山裡人雖然愚鈍了些,但是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我還不信沒人管。”
“你站住,”趙老漢也站了起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現在大家都能猜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又把火氣全都傳到馬三兒那。“今天天太晚了,再說這麽貿然過去,傳的到處都是,你讓嘉卉以後怎麽過日子?”
“爹說的是,今天晚上我們先商量好怎麽辦,明天去直接找文家人說清楚。另外也讓二姐好好休息一下。”石決明對著馬三兒喊著,眼睛卻瞟著趙老漢。
“都別說那麽多了,我自有安排,先坐下來吃飯,文家人不要臉,我們得要臉。這麽久沒一起吃過飯了,今天正好一起吃了。老大,你帶上飯去偏房吃。”
嘉琪一聽就知道爹的意思,站起來收拾了兩個人的飯去了偏屋。孩子他媽不放心,看了看趙老漢也站起來跟著嘉琪去了偏屋。
“我趙天成一輩子愛錢,因為這事禍害了老二,我自知對不起她。今天我請大家來,沒有別的意思,你們也不用給我打頭陣,明天我趙天成一個人去應付文家,你們倆個去給我搭把手就行了。文家人這次要是不請轎子抬著嘉卉回去,就直接給我做口棺材抬著我回來吧!”
門外血紅一片,天上的大火從西頭一直燒到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