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啊，您先別生氣。”周孟全帶著左宗棠和劉逍遙進了四樓的一個小包房裡，他看了看周圍，把門輕輕的帶上了。

　　桌上滿是飯菜，劉逍遙覺得剛剛填飽的肚子仿佛又開始咕咕的叫。看了看左宗棠，眼裡是期待的光。

　　而羊皮裘老頭只是盤腿坐著，雙眼緊緊的閉著。

　　“那個，師傅，您先別生氣，先吃點什麽東西吧。”大胖子關上門之後搓了搓手，氣氛有些尷尬。

　　“介紹一下，這是你的師弟，劉逍遙。”左宗棠僅僅說了這一句話，便閉口不言。或許，他在思量，究竟是哪裡傳出來的消息說自己死了。

　　“小師弟啊，你好，我是周孟全。”大胖子殷切的握住劉逍遙的手，使勁的搖著。

　　“師兄好，師兄好。”劉逍遙無奈的被搖著手。

　　周孟全拉著劉逍遙走到一邊的角落裡。

　　“你們是怎麽過來的啊！老師這幾年帶你去過什麽地方啊?”周孟全的嘴輕輕的說著，油膩的臉不時的碰到劉逍遙的臉。

　　“先是飛天，然後坐船，最後就步行到這裡了。老頭這幾年一直在我們村子裡教書。”劉逍遙比劃著，語言十分簡潔。

　　“呵！倒是長話短說！這麽說來，老師這幾年就教書了?嗯，這也難怪，怎麽說老師當年好歹也是稷下學院的一名傳說級別的教師呢。對了小師弟，你的家鄉是哪裡啊。”周孟全突然問了一下。

　　“臥龍山上的臥龍村。”劉逍遙滿臉驕傲地說著。

　　“呦，倒是好名字！挺霸氣，呢被老師看中，看來草窩裡要出金鳳凰咯。對了，你的家鄉在哪裡啊。”周孟全又好奇的問到。

　　“聽老頭說，在戎夷更東的地方。”

　　“對了，你不叫他老師要叫他叫老頭兒嗎?”周孟全小心翼翼的回頭用手指了指靜坐在餐桌前的破羊皮裘老漢。

　　“唔……是啊，他叫我混小子，我叫他老頭兒。”劉逍遙沒有一絲絲的為難。

　　“這倒是奇聞，老師很少有這樣關照別人的時候，他以前，可是十分的看重師道的。”大胖子若有所思的抖了抖身旁的肥肉。

　　“emmm……”周孟全的小眼睛突然滴溜溜的轉了兩圈。

　　“那個，師弟啊，你知道自己是老師的第多少個弟子嗎?”

　　“不知道啊。老頭有很多弟子嗎?”劉逍遙好奇的問著。

　　“當然，老師可是在六國之中都享有美名的，我就師承老師，聽過老師講課的人不計其數，但是真正的親傳弟子有八十一人，小師弟，你算是第八十二個了哦。”周孟全伸出來了兩根手指。

　　“哦?那有什麽關系，反正我肯定會是最讓老頭驕傲的那個，也是最出息的那個。”劉逍遙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哎，年輕真好，小師弟，你想不想聽聽老師的過去。”周孟全探頭探腦的看著左宗棠，輕輕的問著劉逍遙。

　　“老頭的過去……”劉逍遙的眼神有些迷離。

　　“對，老師的過去！”周孟全肯定的點了點頭。

　　“嗯……老頭的過去嘛?”劉逍遙想起來幾年前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村裡的老頭，想起了各種各樣的有關這個老頭的事情，他看了看坐在飯桌前，右手緊緊地摸著自己劍的老人，酒槽鼻多少年了，也還是那樣，依舊紅著。

　　“想！”

　　“好，你跟我來。”周孟全站起身子，帶著劉逍遙走向房門。

　　“幹什麽去！”左宗棠閉著眼睛，

冷冷的問了一句。　　“弟子帶著小師弟去認識認識人。以後會有出路，多一個朋友，多一份路子嘛。”周孟全撒了一個小謊，沒有說出實話。

　　“哦?他的路，不需要你來鋪！”左宗棠突然砸了一下地板。

　　“弟子知道，但是老師，小師弟該認識的人，還是需要認識，該學的東西，也應該學會，更何況，想必老師的目的地不會是柳下城，有些馬匹與路上的東西也需要去備辦。”周孟全雙手抱成拳，低著頭說著。

　　“哎，我要回西蜀。去吧，正好我要一個人靜一靜。”左宗棠歎了一口氣。

　　劉逍遙覺得這個老頭好像頓時老了十歲一般。

　　“走，走了。”周孟全拉著劉逍遙的手，走出包房。

　　劉逍遙卻目不轉睛的盯著左宗棠落寞的背影，說是走出，不如說是被周孟全拖出的包房。

　　“哎，人也得服老啊。”左宗棠坐在了包房的地板上，拿出酒葫蘆，喝了一口，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在那個，他還風流的天下！

　　………………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不停的移動著。但因為周孟全體型的龐大以及他在柳下城的地位，使得隨著周孟全走在街上的劉逍遙身邊甚為寬敞。

　　“你為什麽撒謊，你沒看到老頭的樣子嗎！”劉逍遙猛的一下掙脫了周孟全的手，死死的盯著眼前這個胖子。

　　“誒，師弟你別生氣，我這麽做是有原因的，如果不那麽說，你我何時才能來到這街上！”周孟全有些束手無措，他沒想到他的小師弟會對撒謊這件事耿耿於懷。

　　“你不是有事要說嗎?就在這裡說吧，說完，我要去陪老頭兒了，他的精神，不對勁。”劉逍遙有些生氣，為什麽眼前的師兄會編謊話來欺騙老頭，還在老頭面前一口一個老師。在劉逍遙看來，這就是典型的表面恭敬，暗地裡不知道會乾些什麽。

　　周孟全這個早就活成人精的胖子，怎麽會看不出劉逍遙的心思，他在心裡默默的歎了口氣。

　　“好，便在這裡與師弟你全部陳述師父的往事。”周孟全看著柳下城的摘星樓，開始娓娓道來。

　　“老師，以前是一個極其有名的修武之人，曾經的，武榜第一，被稱劍仙。也是六國聯合創辦學校，稷下學院的資深學導，更是西蜀皇帝的好兄弟，雖然老師沒有什麽侯位爵位，但是在西蜀可以說是二皇上，皇帝還為老師建立了逍遙居，這便同你的名字有些像了，小師弟。九年前，老師的兄弟，就是西蜀的皇帝，劉嵐，死了。”周孟全眼神變得十分嚴肅。

　　“那，那老頭兒，當時，他怎麽樣了。”劉逍遙有些著急。

　　“這件事，對老師的打擊很大。老師一年內閉門不出，再出門時，已經是劉嵐的兒子，劉武繼位，老師是劉武的叔叔，可以這麽說，劉武也待老師很好，一切都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地方發展，可是。”周孟全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

　　“在老師六年之前遊歷江南之時，路過青州，在那裡，他喜歡上了一個女子，這是所有人都不會想到的，風流了半生的劍仙左宗棠，居然會喜歡上江南水鄉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子，可世事就是這樣，讓人琢磨不透，更讓人難以預料。在一切都好的不能再好的時候，南荒與大楚發生了戰爭，很不幸的是，那個女子，被迫卷入戰爭之中，死了。”

　　劉逍遙身體開始顫抖，他沒想到，一個人的不幸可以達到如此地步，或許還是他年紀太小，處世不深，或許是他深處偏遠小村，經歷不豐，但他感覺那個平日摳腳打他的邋遢老頭，居然有這麽悲傷的故事。

　　“老師聽說消息，痛苦自然不言而喻，再加上，有情報探出，劉嵐的死，是刺客所為，這屬於軍事案件，刺客的調查也查明了，是——南荒！”周孟全眼中午無波瀾，仿佛早就看透了一般。而劉逍遙卻是有些心痛，他可以想象到，當時這個老頭的憤怒與悲傷。別看這個老頭平時一副賤樣無所謂什麽，但是，這個老頭，最重義。

　　“老師得知消息，便忍不住，提劍而起，想飛向江南戰場。在西蜀與南荒接壤處，商城，劉武帶著西蜀禦林軍攔住了老師，當場跪了下去，請求老師回到逍遙居，說家父在黃泉之下，若看見叔父如此生氣而自己不加以阻攔，會在九泉之下將他這個兒子罵的體無完膚。老師隻好作罷。正當眾人以為老師消停，萬事大吉的時候，第五天，傳來了老師破南荒三千甲士，直接殺到了南荒第二大都洛陽的新聞，更坐實了武榜第一，天下第一的名頭。甚至有人專門為他寫了一首詩，蒼天有眼生宗棠，劍氣縱橫下洛陽……”周孟全說到這裡，眼神逐漸暗淡了下來。

　　“老頭真的好厲害啊，我早看出來他不是一般人了！”劉逍遙聽到這裡，有些興奮，不停的揮舞著拳頭。

　　“可是，當老師回來的時候，我們才發現，事情，並不像新聞說的那麽好，老師，斷了一隻手臂。”周孟全說到這裡，眼睛之中已經泛起了絲絲淚光。

　　“可是，我看見老頭兩隻手都在啊！”劉逍遙有些不解。

　　“假的，都是假的，那是老師用自己的罡氣強行連接上去的，他必須無時無刻的將罡氣纏繞在隔壁斷裂處，當時若非大師兄看出來了端倪，我們就，就，就真的信了啊，混蛋！”大胖子拿拳頭狠狠的砸向了地面。

　　劉逍遙的腦子嗡了一聲，一切都模糊起來，對，對，在飛的時候，老頭的肩膀，左肩膀，一直是沉沉啊。劉逍遙眼中也有了淚光，老頭，會說他沉，一定也是因為這個吧。

　　“老師在未破三千甲時，便已經達到了風流天下聞的地步了，不少的文章都是為老師而寫，其中有幾本書還登上了文榜，但是，斷了一隻手臂的老師，已經不能算是天下第一了，而且，劉嵐和那名女子的死，對老師的打擊，很大，他一度想要隱居，過自耕自作的生活，卻一直是劉武攔著不讓老師走，說在西蜀，想吃什麽，都有他這個晚輩在，一切他都能操辦。我們這些學生也舍不得老師，也集體請求老師，老師隻好作罷了。之後的一年，也不來上課，更是待在摘星酒樓裡整天喝酒，酒葫蘆就成了老師最愛的東西，老師不喜歡拿杯子喝酒，認為杯子太小氣，哪裡有江湖之人的豪情與任俠啊?有天，老師喝醉了酒，來到了在西蜀的稷下學院，說了一句話，酒醉於西蜀，一夢到蓬萊啊，到蓬萊啊！之後便掩面而泣。第二天，整個西蜀的找不到老師的蹤影，只在老師的居所，逍遙居裡，發現了老師告別的字條，天子深思了一下，決定宣布老故去，讓老師進行自己的歸隱，曾經，有人來找天子要過老師的屍體，哪怕看一眼也好，老師不在，意味著西蜀失去極大戰力，之後劉武便陷入了被刺風波之中。這之後，就是小師弟你的經歷了。”大胖子講完，摸了一下眼睛，仰頭看天。

　　劉逍遙的喉嚨抽動著，仿佛是在哽咽，但是沒有一絲聲音發出。

　　劉逍遙，轉身向摘星酒樓跑去。

　　周孟全，依舊看著天，喃喃道:“老師， 你回來了啊，真好，小師弟，你是聰明人，老師那裡，就看你了，哎，回憶往事，真累啊。”

　　大胖子仰天的腦袋上，不時有水珠落在地上，打濕了乾熱的地面。

　　左宗棠坐在飯桌之前，劉逍遙突然把門打開了。

　　“回來了啊。”左宗棠聲音有些低迷，然後拿起酒葫蘆。

　　“給我！”劉逍遙一個箭步上去，哭著把酒葫蘆裡的酒全部灌到自己的嘴裡，酒從嘴角流下，打濕了他的粗布衣裳。

　　“混蛋老頭，你裝什麽健全人！”劉逍遙又灌了一口。

　　“你裝什麽自在逍遙！你裝什麽無所謂！”劉逍遙又往嘴裡塞了一點。

　　“你，你，你，你為什麽要騙我啊，為什麽，為什麽不早告，告，告訴我，你的一切啊，憑什麽，要，欺，欺，欺……嗚……”劉逍遙大喘著氣，大哭著。

　　左宗棠眼圈有點紅，站了起來，把劉逍遙抱進自己懷裡，接過酒葫蘆，想喝酒，卻是一滴沒有。左宗棠搖了搖頭，把劉逍遙腦袋又往自己的胸膛上靠了一下。

　　羊皮裘老頭看向旁邊，門上的花，好美，像她，門上的山，好威武，像他，而自己，有個小徒弟，挺好。

　　不知道，你們好嗎?

　　左宗棠眼角有些閃閃發光的東西，卻沒有滴落下去。

　　左宗棠幻想著自己的未來。

　　劉逍遙在他的懷裡抽噎哽咽著。

　　他的左臂，悄然落地。

　　(昨天半夜碼字碼的睡著了……本來想昨天兩更，因為學習太忙而耽誤了，對不起各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