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一個女子,綠衣飄飄,面前一支七弦琴,素指輕彈,正是錦雲。
下首站著兩個男子,微微躬身,一人精瘦身材,滿臉麻皮,雙目匪氣騰騰,另一個卻是那方領事。
這幾人對蘇放三人來到似未見到,又似預料之中,只有錦雲向蘇放短短撇了一眼,又趕緊收回目光。隻這一瞬間,琴音稍有慌亂。
那兩個老者仍舊自顧自低頭下棋,落子“叮叮”有聲。只見石桌上沒有棋盒,胖瘦兩個老者各手持一塊尺許大小的黑白岩石,手中棋子落入棋盤,馬上在岩石上一抹,登時掉下指頭大小一塊,指尖微動,那塊小岩石已被揉捏的圓潤扁滑,與尋常棋子無異。
蘇放凝目細看,不禁嚇了一跳,這二人指力之強當真匪夷所思,這樣堅硬甚於鋼鐵的岩石,入手似豆腐般毫不費力的捏來捏去。
那瘦老者捏了一枚黑子,舉在空中半晌不落,忽然歎道:“三師弟布棋向來大開大合,殺伐果斷,不曾想數年不見,竟學會偏角伏有奇兵,為兄步步為營,本以為小尖無惡手,卻慢慢深陷腹地,一招輸,滿盤皆輸,唉!”手指一松,黑子掉落在石桌上竟不彈起,嗤的一聲,穿桌而過,陷進地面。
胖老者撚須笑道:“僥幸勝了二師哥半子。”
齊旋附在蘇放耳邊低聲說道:“此地不宜久留,少主,你先回客棧,那個女子我隨後擒來。”
蘇放本也有些害怕,但轉念一想:“這兩個老頭雖然看起來有些難纏,但是齊旋的武功未必不及那二人,又怕他什麽,況且我堂堂百葉閣少主,臨陣縮逃,以後傳揚出去還不叫人笑掉大牙?”想到此處高聲叫道:“喂,沒看見本公子來了麽?還在那裡羅裡吧嗦下棋玩?”又指著方領事問:“你是不是叫方玉江?”
方領事喝道:“二老面前如此放肆,還要我教訓教訓你麽?快點過來磕頭,省的我動手。”
瘦老者道:“玉江,不可無禮,百葉閣齊三爺駕到,稀客稀客,這個莽撞少年是蘇銳龍兒子麽?”
齊旋抱拳道:“怪不得適才邀客之聲內功強悍之極,原來是‘悍鷹三老’坐鎮紅月賭坊,擅闖寶地,恕罪則個。”他聽瘦老者直呼故去閣主名諱,心中不悅,便未回答所問。
蘇放也聽過“悍鷹三老”的名號,三個老人一師所教,手上鷹爪功夫登峰造極,江湖上自稱“大鷹”“二鷹”“三鷹”,真實名姓也沒幾人知道。適才聽那二人“三師弟”“二師哥”這樣稱呼,應當便是二鷹和三鷹了。
瘦老者二鷹道:“齊三爺是光明磊落的英雄豪傑,江湖盡人皆知,‘恕罪’二字無從說起,只是這個少年,擅闖禁地,殺人害命,不知與嚴不通有何仇怨?”
蘇放道:“第一,這是賭坊,我來這裡也不是第一次了,擅闖是無論無何談不上的。第二,我跟那人無仇無怨,人也不是我殺的。這次來我隻想問問錦雲姑娘為何如此算計於我。”
只見錦雲睜著一雙大眼惡狠狠的瞪著蘇放,好似有無窮怨毒,冷笑道:“你來問我為何算計於你?我一個小小弱女子如何能算計你堂堂百葉閣少主?我哥哥幼年玩耍時得罪了你,竟被你家下人生生打死,害得我全家家破人亡…”
蘇放心中一怔,原來那天她說打死他哥哥的人是我,可自己實在記不起還有這回事。
錦雲續道:“全家剩我一個人,家破人亡,遇到我義父嚴不通救我性命,在豔錦院討生活,後來與方玉江方公子情…投意合。
”說著向方領事一指,道:“本想著從此擺脫苦海,重新生活,偏偏前天又遇見你這個十惡不赦的賊小子,你見我過得順遂,便說要來此殺了我義父和方公子,虧的方公子命大逃脫出來,可我那可憐的義父卻命喪你手…這會兒還來血口噴人,說我算計於你,你…你好狠的心…”一面說一面咬牙切齒,眼淚早已浸濕胸前的衣襟。 蘇放心中大怒,拳頭背在背後攥的緊緊發顫,金寶更是滿面通紅,大聲道:“你胡說八道,我和少主自小一起長大,從來沒有遇見你什麽哥哥弟弟的,你說嚴不通阻止你和姓方的私通,讓我家少主幫你救出方玉江是不是?”
錦雲道:“方公子何等人品,我義父高興還來不及呢,怎會阻止?你們主仆自說自話, 誰會相信了,今日又想來殺害方公子,求二老替錦雲做主…”說著盈盈拜倒在地。
蘇放知道這是他們設計好的來陷害自己,現在是說什麽都說不清了,顫聲道:“好好好,來來去去倒變成我的錯了,好心變作驢肝肺,本公子認栽了,我們走罷!”轉身要離開。
忽然那個滿臉匪氣的麻臉漢子“嘿嘿”一笑,接著雙手在地上一按,便如青蛙般縱身一躍數丈遠,擋住三人去路,厲聲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當這裡是百葉閣後院嗎?”說話間猱身而上,雙手拍向蘇放胸口。
齊旋閃過身來,擋在蘇放身前單掌迎了上去,三鷹見齊旋出手,氣勢不凡,知他二十年前便名動江湖,在蘇銳龍手下做過不少大事,武功不在自己之下,怕他一掌要了那麻臉漢子性命,急忙一躍而起,雙手拍向齊旋側身,乃是圍魏救趙之計,叫道:“齊三爺看掌。”
齊旋見三鷹雙手似鉤似掌凌空拍來,左掌去勢不變,右掌揮出,身如淵渟嶽峙,不動如山,“啪啪”兩聲同時響起,六掌相交,似一大一小兩個霹靂,那麻臉漢子怪叫一聲,後翻個跟頭,落地騰騰騰後退數丈,頹然坐在地上,雙臂酸麻,面上青白交替,齜牙咧嘴,嘴角溢出一絲血柱。
三鷹白發飄飄與齊旋對掌之後,又輕飄飄躍回亭中坐在石墩上,身姿雖是瀟灑,心中不由叫苦不迭,這齊旋四十多歲,內功卻深厚至此,好在自己隻為救人,倘若全力一擊,與之強強碰撞,勢必波及髒腑,少不得要養上一段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