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見梅花不見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鏁壁間塵。

　　城南，郊外。

　　三人出了地鐵口後，趙完璧從一旁的雜草堆中找出一輛破舊的三輪車，他拍著上面的草屑，說道:“大概還有十裡地，你們將就一下吧。”

　　“那就辛苦你啦。”

　　李乘風抱著夭夭上了車，走了小半天的路，他這凡人之軀早乏了。

　　蜿蜒小路上被碾出三條曲折的泥印，路的兩邊是枯萎的樹木和雜亂的草叢。

　　叢林中到處都是怪物巨大的屍骸，病毒爆發，導致生物變異，但食物鏈並未消失。

　　物競天擇，優勝劣汰，這依舊是一個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人間，只不過人類從最頂端跌落到了谷底。

　　李乘風心想，若不是這場天災人禍，此時應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趙完璧雙腿連蹬，如有生風，三輪車跟裝了發動機似的快速的在小路上飛馳著。

　　他沒有回頭，問道:“你準備把基地放在哪?”

　　李乘風微微閉眼，感受著從耳際劃過的人風，說道:“橘子洲。”

　　趙完璧愣了一下，說道:“那地方也就風景不錯，但地理位置似乎並不適合做基地。”

　　李乘風淡笑道:“有風景足以。”

　　趙完璧意味深長的說道:“你不像是那種會貪圖風景的人。”

　　李乘風笑道:“那你是對我的了解還不夠。”

　　然後，他淡說道:“人類若為了避禍偏居一隅，或躲在地底永世不再見陽光，那才是真正的山河永寂。”

　　趙完璧卻是歎氣道:“這些天我在想，這場全人類的厄難與其說這是天災，還不如說是他娘的人禍。”

　　人類這些年來對大自然肆意妄為，這或許是地球開啟了自我修複功也說不定。

　　對於地球而言，人類不過是皮屑而已，它覺著有些癢了就能隨時清理掉。”

　　作為一個常年與大自然打交道的種植專業戶，他看待問題的角度自然也就與普通人不一樣。

　　李乘風不置可否的淡笑一聲，雙眼轉而看向雲端，眼底似藏了萬千劍氣。

　　片刻後，他歎了一氣:“或許吧。”

　　隨後，只聽趙完璧話鋒一轉，說道:“我分析過橘子洲的土壤，種植一般的農作物完全沒問題，以它目前的可種植面積而言，一年的糧食產量能養活大概一萬名普通人。當然，要是有其他肉類補充進來，人數會更多。”

　　異人雖然還能稱作為人，但本質上與人類已有了很大的區別，說難聽點，更傾向於怪物。

　　所以，除非是口味要求，他們日常隻食用怪物的血肉就能生存，無需補充碳水及維生素之類的東西。

　　所謂異人，其體內最為原始的野性正一點點的蘇醒。

　　而普通人則不一樣，他們消耗不掉怪物血肉裡的病毒，要想養活他們就只能種植糧食和養殖可食用的牲畜。

　　李乘風挑眉道:“你精於此道?”

　　他之前搭救於他，完全是見不得弱者被欺凌。與其相謀，則是頗為欣賞他寧死不屈的我骨氣。

　　至於其他的，他倒沒考慮那麽多。

　　趙完璧自信一笑:“略知一二。”

　　李乘風笑著問道:“那你意欲何往?”

　　趙完璧聽弦音而知雅意，回道:“我的命是你救的，但基地內的那些人我無法替他們做主，是去是留，全憑他們自己。”

　　這畢竟是一件極度冒險的事，

他沒理由讓別人也跟著去賭。　　李乘風笑了笑，未再出聲。

　　三輪車沿著隱秘的小路行了很長一段時間，在一個工廠前停下。

　　趙完璧指著工廠前的一大片田地，有些心疼的說道:“這裡以前種植了很多的蔬果，可惜末日後都被怪物毀了，不然也能養活一些人。”

　　一望無際的田地早已被荒草覆蓋，大棚被踩塌，巨大的腳印裡是一些腐爛的蔬果。

　　李乘風抱著夭夭跟在他身後，三人穿過一片倒塌的廠房，然後走進了一個廢墟的房屋中。

　　趙完璧在一處空地敲了敲，地面上的木板頓時向下陷落，露出一截水泥砌成的石階。

　　他率先走了進去，並解釋道:“這裡以前是地窖，用來存放糧食的，地面建築被毀了以後，大家隻得暫時安身在這裡。”

　　李乘風問道:“你們有多少人?”

　　趙完璧回到:“90個普通人，30個異人。不，現在是26個異人。”

　　想到死去了幾位同伴，他的聲音依舊有些顫抖。

　　地窖很大，跟一個室內籃球場差不多，裡面堆滿了還未加工好的糧食，成袋的碼在一起。

　　空氣中有種輕微的霉味，想來是糧食已經開始變質。這裡通風效果不好，霉味會越來越重，食物變質的速度也會變快。

　　“經理，你們回來了?”

　　地窖中，眾人見到趙完璧等人的身影后，紛紛圍了過來。

　　燭火隨風而動，照出他們有些疲憊與呆滯共存的神情。

　　趙完璧淡淡的應了聲，然後回頭對李乘風說道:“你們等我一下。”

　　說完，他獨自走向眾人。

　　人群中，有人發問道:“經理，你怎麽隨便帶陌生人回來，小峰他們呢?”

　　身後的李乘風抱著夭夭默默退到了入口處，他只是和趙完璧個人暫且達成了共識，其他人怎樣，目前還與他無關。

　　所以，他只能選擇回避。

　　只見趙完璧拿出了之前裝骨灰的瓷瓶，默默的放在一個桌子上，然後他又對著人群說了些什麽。

　　眾人的表情先是一陣錯愕，然後是憤怒，最後趨於麻木。

　　接著，趙完璧又指了指李乘風所在的方向，然後手腳並用的給眾人講述著自己的想法和計劃。

　　然而，眾人的表情再次轉變，欣喜，疑惑，迷茫，以及憤慨。

　　人的劣根性在這一刻表露無遺， 趙完璧頓時成了千夫所指的對象。有謾罵，有嘲諷，有責備。

　　“姓趙的，你隨便帶人進來也就算了，現在竟然還要讓我們大家跟著你出去，是嫌你害死的人還不夠多嗎?”

　　“外面那麽多怪物，你拿什麽保證我們的生命安全?就憑你帶來的這小子?什麽狗屁基地，他就是來騙糧食的。要我命可以，要糧食不行。”

　　“老子寧願在這裡混吃等死也不要出去，大夥兒又不是沒見過怪物吃人的樣子。老陳，小宋他們死得不夠慘嗎?身體都被怪物踏癟了，腸子流了一地。”

　　“要走你自己走，不過，現在是末日，這裡的糧食是我們大家夥兒的，可不再是你的私有財產，你休想帶走。”

　　——

　　無數抱怨與謾罵聲是如同一把把利劍般，刺痛著趙完璧的聽覺神經。

　　他眉頭緊鎖，內心是面對生死也不曾有過的絕望。

　　面對這如潮水般不斷起伏的無端謾罵，他扶住額頭，忽癲狂而笑:“哈哈哈，好，哈哈哈，很好。”

　　他跟瘋子似的笑著，人群這才停止口水戰，有人不悅道:“你要死啊，笑這麽大聲，引來怪物怎整?你想死沒人攔著，可別害了大夥兒。””

　　趙完璧笑聲越來越小，也愈發的淒涼，他抹掉眼角笑出來的淚水，望向眾人，橫眉冷對:“願意更我走的站在我身後。”

　　然後，他雙眼中橙色光芒閃爍:“這裡的一切本就都是我的產業，不過，我不像你們一樣無情，糧食我隻拿走一半，今天誰敢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