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秀那裡支五十兩銀子，陳牧帶著張邯和瘸子上路。

　　一路向東，趕往瘸子口中常常提起的燈紅酒綠聲色犬馬的大都市洛陽。據說此時洛陽城內有百萬人口，其豪華程度不亞於盛唐時候的長安。為此，陳牧向往已久。

　　本打算坐馬車，結果孔孝先讓人牽來三匹馬，讓他們騎馬上路。

　　騎馬，其實速度也不甚快，不能讓馬兒太累，一天走三百裡，已經是日出到日落。一路飲馬喂馬都在軍控驛站完成，路上還換過一次馬。

　　瘸子說，酒泉到武威，九百裡路程，照這個速度，三日便能趕到。如若是平常人，天黑到了武威，必然是進不去城的。可咱小二爺有腰牌，有文書，如若他不讓我們進，二爺一聲令下，老夫的巴掌就輪起來。打他個狗娘養的，敢不讓咱家小二爺通過?

　　瘸子可沒說大話，神策第三師新任中郎將孔孝先給陳牧開的是“八百裡加急文書”，遇見這樣的文書，哪個不要命的敢攔著。只是手持八百裡加急文書的陳牧，行進的速度實在是慢了些，到了第二天，更是嚷嚷一日三百實在太累，不能飽覽沿路風光，更不能體驗河西風情。

　　於是他們放緩了速度，第二日才走了一百裡路，前面望見張掖城，其規模照比酒泉稍大了些，由於距離中原更近，這裡停留的客商也更多，據說很多西域胡人，就在這裡與漢人交易貨物。這樣他們可以少走很多路。更傳言說，繼續向長安、洛陽方向走，路上鬧馬匪，商人們更是不敢獨行。

　　瘸子說:如果想坐馬車，可以到武威城軍務驛站更換。三匹馬換三個馬牌，將來回來的時候，再用馬牌換馬。都是神策軍的物件，不用花錢。

　　陳牧點頭稱妙。

　　張掖城西門，建築製式與酒泉相似，高大，厚重，頗具歷史感。

　　城牆上、望樓上、城門上，到處都是戰鬥留下的痕跡，有工匠正在修繕。

　　城門口並不是很通暢，因為那裡有專門檢驗貨物的門兵，長途商人身上往往都帶著武器，這些武器是不允許帶入城中的，可是他們又要穿城而過，於是這些武器只能“麻煩”軍爺，幫忙運送到東門。

　　當然不能白麻煩軍爺，明碼標價，運送一把刀十個錢，運送一件長兵器十五個錢。

　　來到城門口，見人太多，陳牧跳下馬來，牽著韁繩，等待通過。

　　瘸子說:咱有八百兩加急文書，可以走旁邊小門馬道。即便不亮出文書，憑你這都尉長的腰牌，也沒人攔著。

　　陳牧一笑道:急什麽，我喜歡熱鬧，跟著眾人一起走，聽他們說話，多有趣。

　　突然，一個蓬頭垢面的小子捂著腦袋從城裡跑出來，莽莽撞撞，撞到了幾個人，惹來一陣埋怨。那小子好像沒頭蒼蠅似的亂撞，竟然一頭撞到了陳牧身上。憑借陳牧的身法，自然躲得過去。可是那小子好像腳下拌蒜，如果不扶一下，便會趴到地上。

　　陳牧伸手一扶。

　　結果那小子泥鰍一般，躲過了陳牧的手，還是撞到了陳牧的腰上。然後他慘叫一聲，抱著陳牧的腿，滑落到了地上。趴在地上不動了。

　　陳牧一愣，心道:“這是幹什麽?碰瓷兒啊?”

　　“他嗎的！”張瘸子暴怒道:“兔崽子，你瞎呀！?”

　　瘸子舉鞭，作勢要打，那小子卻爬了起來，跪在地上給陳牧磕頭，求饒道:“小爺饒命，小爺饒命。”

　　聽聲音，是一個沒過變聲期的少年，陳牧和煦一笑道:“不要害怕。

沒事的，你走吧。”　　髒兮兮少年見陳牧和藹，還抬頭看了一眼。然後揉了一下鼻子，站起身，扭頭要走。走之前，還不忘了瞪瘸子一眼，嘴唇翕動，好像還在咒罵瘸子什麽。

　　這少年，看起來是個乞丐，衣衫襤褸。此時已是四月，春暖花開，她還穿著一件破舊大棉襖，棉襖上一層黑色油泥，乾結發硬。再看他褲腿，流蘇一般打著綹兒，單薄一層。腳上一雙破草鞋，一個大一個小，小的露出腳趾，顯然這本不是一雙，不知他從哪裡一支一支撿到的。再看腦袋上，頭髮又長又亂。臉上黢黑，好像剛鑽了炕洞似的。這人渾身上下沒有可取之處，唯獨一雙明亮大眼惹人注意。

　　望著少年的背影，陳牧突然陷入一陣迷惘。不知為何，那雙眼睛在他心中留下印象頗深，久久揮之不去。仿佛山澗中的回音，蕩漾不絕。

　　“咱們還是走馬道吧。”瘸子勸道。

　　陳牧看了看前面，還有幾輛大車，正在解繩子。大車檢查頗為耗時，於是陳牧點了點頭，騎上馬，撥馬向馬道而去。瘸子、張邯紛紛上馬。

　　“你們給我站住！還懂不懂規矩！”

　　三個人中，只有張邯身穿鎧甲，百夫長製式，可是看門小兵並沒給張邯面子， 口氣十分強橫。

　　張瘸子揮了一下馬鞭，指著那門兵道:“瞎了你的狗眼，看不見咱家二爺腰上的軍牌嗎?”

　　門兵扭頭，看了看陳牧腰間:“哪有腰牌?”

　　陳牧低頭一看，腰牌竟然沒了，拴著腰牌的紅繩被利器割斷。

　　“不好，那乞丐是個小賊！”

　　陳牧跳下馬，循著剛才小乞丐走的方向追去。張邯縱馬緊隨而去。

　　陳牧闖出人群，抬頭一看，卻沒了乞丐蹤跡。可他繼續向北跑，速度奇快。

　　瘸子把手中馬鞭一摔，指著門兵道:“在城門口都尉長大人腰牌丟失，汝等有罪，還不快隨都尉長大人一起捉賊！”

　　門兵慌張，這時守門卅夫長走了過來，詢問情況，聽聞都尉長大人腰牌丟失，雖然他並不認識陳牧，還是吹哨集結，集體向小賊逃跑的方向跑去。

　　而此時陳牧和張邯早已追出去好遠。

　　城外只有兩趟民房，猜那小賊跑不遠，陳牧跳下馬後，行動更為方便，爬上一間民房，居高遠眺。

　　那小賊狡猾，不知藏在何處，不露頭。

　　不久後，守門卅夫長領著十幾號人衝了過來，挨家挨戶搜查。

　　當兵的嗓門大，一陣嚷嚷，引來一連片狗叫聲。

　　住戶不敢得罪官兵，只能讓官名進來檢查。

　　卅夫長命令，三個人一組，分開檢查。

　　這道命令下來，張邯突然低聲道:“剛才我看北面第三家的草垛子好像動了一下，要不要我射一箭過去?”

　　陳牧擺手道:“不必，我過去看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