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人說過,打仗打的時間長了,人就傻了。
李遠還不信,只不過知道自己說不過別人,也就沒與人爭論。
可現在他信了,半年了,打了多少次,記不清了,伏擊別人,被別人伏擊,殺人,不停的殺人。
李遠記不住自己手下有多少亡魂了,不過這半年寄回去的銀子夠叔叔在津門買一座小宅子了。
京城是都城,津門可是輔都啊!
真是麻木了,訓練,巡邏,反反覆複的,身邊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現在都懶得問戰友的名字了,記不住,也不想記住。
不想有交情,有了交情就意味著他死了你會難過。
大頭死了,猴子算是命好,胳膊被砍斷了一條,被李遠生給拖回來的,算是保住了性命。
猴子退出軍隊,盡管缺了一條胳膊,還是每天笑嘻嘻的,和媳婦在燕然關裡開了一間小飯店,李遠常去捧場,每次猴子都不想收錢,可媳婦不讓。
李遠也故意的多給個三五文,讓嫂子高興點。
母豬也走了,不過算是高升了,天天和李遠這個變態在一起,武力提升的很快,都七品了,去了別的夥當夥長。
其實母豬不想走,可這半年斥候組損傷太大了,實力明顯下降了很多,老兵們都升官了,除了李遠。
不是不給李遠升官,按他的戰績起碼可以當隊長了,可他不想,好多人勸他,他也沒說為什麽,就是不去。
夥長也升官了,當了隊長,原來的隊長劉大奎戰死,腦袋被砍下來,屍體沒搶回來。
李遠為什麽不想升官,沒人知道,可他自己最清楚。
他怕了,怕的是自己的兄弟一個個因為自己而死去,他承擔不了這個責任。
去他媽的戰爭。
新來的夥長姓路,路長河,也是路家人,為人不錯,很和藹,功夫也行,對李遠很尊重,沒有世家子弟的傲氣。
一開始來的時候,每次巡邏都爭取李遠的意見,不過李遠總是默默的不說話,久而久之也就不問了,但都是李遠打頭或者斷後。
一二號也發現李遠的沉默更甚以前,可也沒有辦法,這是軍人的必經之路吧。
李遠偶爾會在夢中驚醒,好像有多少冤魂在向李遠討債,他有些害怕,不過後來就好了。
李遠不知道人有沒有來世,新來一個小夥信佛,總是講前世債今世還什麽什麽的,又說今世因來世償,什麽輪回,什麽地獄,去他的吧。
這小夥沒幾天就死了,自殺了。
按理說斥候不應該這麽脆弱,不就是上了幾次戰場,殺了幾個人,死了幾個戰友嗎!
廢物。
李遠自己想開了,也沒用別人勸,他總是想戰場上我能殺了你,即使真有地獄,我也能殺了你,怕個屁。
一號有首詩,李遠聽不太懂,但只有一句話他記得十分清楚。
“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至少大概意思李遠明白,即使自己死了,下面那麽多兄弟呢,怕個屁啊!
也真是麻木了,現在李遠殺個人就像是踩死了一隻螞蟻,連想都不用想的。
也有缺點,偶爾會控制不住自己,殺紅了眼,昏了頭,差點誤殺自己的戰友,好在吐納術及時讓自己清醒,才沒釀成大禍。
只不過這樣一來,更沒有人願意和這個瘋子在一起說話了,戰友和夥長平時都離李遠遠遠的,雖然很敬佩,但真是敬而遠之了。
何況這個瘋子,
每次打掃戰場,都會仔細觀察著對手的屍體,如果是自己殺的,毫不猶豫的砍下對手的腦袋,別在腰裡,只是偶爾殺的多了,會用沙啞的嗓音面無表情的問著旁邊的戰友,“給一個麻袋!” 當戰友戰戰兢兢的把麻袋遞給李遠時,他也只是點頭說一句,“謝謝。”
之後仔細小心的把對手的腦袋輕輕的放進麻袋裡,背在身後。
而鮮血還在李遠的背後流淌著,從麻袋裡滲出來,將衣服搞濕。
也許只有輪休的時候,李遠會約上母豬,一起來猴子的小飯館吃飯,喝酒。
只有這個時候,李遠臉上才會有那麽一絲絲的笑容。
別人不知道,這個瘋子還會笑,還會和別人開玩笑,甚至有的時候尷尬的摸著腦袋,漲紅了臉。
也只有這個時候,李遠才會和兄弟們喝上兩杯辛辣的烈酒,聊著天。
李遠知道自己的心裡出現了問題,不過他不在乎,賺錢了,叔叔買了宅子,還回信說,自己也攢了點錢,估計年底還能買上一套,留給李遠以後結婚生娃用。
這就夠了,不是嗎?
如果戰死那就死了吧,這個李遠自己控制不了,但誰想死,李遠也不想交朋友了。
大頭的死對於李遠的打擊很大,這是他這輩子第一個朋友。
他曾想過將自己的賞銀給大頭家裡點,可大頭一家離開了燕然關,去了關裡,找不到了。
隻留下大頭孤零零的一個墳墓,可沒什麽用,人死了什麽都沒有,祭奠也只不過是寬慰自己罷了。
其實猴子清楚的感覺到李遠出了問題,他與母豬和張偉商量過很多次,可也找不出什麽法子來。
李遠以前是個面癱,但接觸時間長了都知道這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可現在的李遠似乎只有在這幾個人跟前心才會熱起來。
表面上看不出什麽,實際上也看不出什麽,戰友受傷了,李遠還會拚命的救援,戰場上依舊是冷酷無比,可只有這幾個兄弟感覺出來不對勁。
可這個關只有李遠自己能闖過去,誰都幫不上忙,即使是兄弟,或者是一二號,都沒用。
訓練,殺敵,這就是李遠的日常,功夫有了一些進展,李遠感覺得到, 馬上就應該五品了。
可始終過不去,沒有屏障,但就是過不去,一二號也不知道為什麽,可李遠感覺,與心境有關系吧。
說不好,不過現在也夠用了。
秋天終於到了,最近幾次巡邏問題越來越大,精銳多了,不僅如此,天上的獵鷹也越來越多,前哨兵們帶上了獒犬,比以前還難對付。
可前哨兵的舉止卻很奇怪,以往兩方面的人碰上了絕對是不死不休,或者一方狼狽逃竄。
現在不一樣,即使前哨兵佔了優勢,也絕對不追擊,反而放任斥候組逃跑。
他們在策劃著什麽。
參謀部,現在亂成一團,李遠都能看的出來,這些人的謀略比起李遠來強的太多,他們更知道事情的不對。
一張無比巨大的地圖,路之寒,吳書語和參謀長都緊鎖著眉頭,在爭論著。
突厥人的意圖很明顯,積攢了大半年的力量,希望一舉攻破燕然關。
不對勁啊,他們哪裡來的資本,去攻克這個天塹。
幾百年了,燕然關倒也不是沒被攻克過,可都是大周自己內部出現了問題,可現在大周國富民強,燕然關這兩年戰備物資儲備的也極其豐盛,不僅如此,大周軍部今年年中的時候又派遣了將近四萬老兵,支援燕然關。
這個消息,突厥肯定知道,那為什麽還會不惜代價準備強攻呢?
今年據探子回信,突厥草原上一年沒受災,風調雨順的,是一個豐收年啊?
三個人爭論不休,卻連一個靠譜的猜測都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