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海大聖，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一直雲淡風輕的江離，在看到那道無邊溝壑的時候，終於松了一口氣。

他知道，就算是觀世音菩薩，也不可能在這道溝壑面前，還有余力對付他了。

此乃，歸墟！

何為歸墟，歸墟乃是海中無底之谷，八紘九野之水，天漢之流，最終都要注入歸墟之中，是萬水之歸宿，而歸墟之中的水，不會因此而多一絲一毫的增減。

因其無底。

又因水最近道，而道亦無極，故萬水歸宿，無底溝壑的歸墟被視為天地之終結，萬物之歸宿，一切之終焉。

當時覆海大聖揚言要讓觀世音菩薩知曉何為北海海眼之怒，再加上其出身北海的傳說，就已然讓江離有了聯想。

歸墟所在之地，一說在渤海之東不知其幾億萬裡之處，也即是東海盡頭，一說在北海之北，還有說在南海。

四海之地，除了西海之外，似乎都有典籍記載與歸墟有關。

這其實不難理解，所謂萬川入海，而萬水又都將入歸墟。

那並不相通的四海，其實都應該能與歸墟相連。

而北海海眼，作為北海的中心，也是北海水災的源頭，應當就是與歸墟相連的通道。

果不其然，北海海眼之怒，江離看到了，觀世音也看到了。

“慈航，何必掙扎。”

那道將無底歸墟展露於世的虛空裂縫之後，悠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經年不見，歷經幾多歲月長河衝刷，不與貧道敘敘舊嗎?”

裡應外合，打破虛空。

在虛空裂縫彼端，應當就是北海海眼，也即是歸墟的入口，只要觀世音被吸入這裂縫之中，也就相當於進入了北海海眼，無底歸墟。

“果然是你。”

佛光被牽扯，那隱隱綽綽的身影，也在不斷靠近虛空裂縫。

但端坐其中的觀世音菩薩，反倒是平靜了下來:“被填海眼久了，反倒參悟了些運用歸墟的手段。

待到他日成住壞空，紀元終末之時，歸墟吞世，說不得你還能乘勢而起。

不過如今大世，還遠不到腐朽之時，這歸墟，吞不下貧僧。

要見，還是改日吧。”

言罷，觀世音菩薩雙手合十，面朝西方，低聲頌念。

江離的身軀蛻變，隱約能夠聽出，是一尊南無諸佛的佛號與佛經。

江離能夠聽到的，其他人自然也能。

那見多識廣的老龍王細細傾聽，面色一變，低聲道:“不好，觀世音這是鐵了心要出手，祂是要顯化道身。”

“道身?”

江離皺眉，再細細品味那佛經，沉思了一會，緩聲道:“老龍王說的是正法明如來?”

觀世音等四大菩薩，在佛門的地位很特殊。

雖名為菩薩，但不在南無諸佛之下。

四大菩薩之首的文殊乃七佛之師，與普賢同為世尊的左右脅侍菩薩。

地藏王菩薩的大願之深，勝過諸多南無諸佛。

而觀世音菩薩，則是一切佛之始源，西方極樂淨土之主，阿彌陀佛的脅侍，西方三聖之一。

甚至於，是極樂淨土的未來之主，阿彌陀的繼任者。

當然，就好像中央娑婆淨土世界的未來佛彌勒會接任世尊之位一樣，阿彌陀佛橫貫萬古，所謂的接任者，沒有意外大抵是萬年太子了。

正法明如來，便是觀世音菩薩在過去之時，於極樂淨土成佛的佛號。

只是如今，佛門世尊當道，娑婆淨土顯化，祂才在中央娑婆世界，以菩薩之身行走。

觀世音有諸多法相，千手觀音，千眼觀音，四臂觀音，三十三觀音，

可除非祂能夠在現世娑婆世界再度成佛。否則在西方極樂淨土世界的正法明如來之身，才是其成道的根本。

也即是承載其“道”的道身。

而觀世音自身就已然是聖一品，若是再進一步，那又該是何等可怖?

“江道主見多識廣。”

老龍王訝異地望了一眼江離，緩聲道:“正法明如來若是被召喚至現世，歸墟未必能夠將其收入其中。

若是此事無果，江道主最好還是自尋生路吧。

能逼得觀世音喚回道身，這人魔於佛門而言，可能比我想象的還要重要。”

江離一時無言。

這是變數之外的變數，他賭贏了覆海大聖能夠攔下觀世音，可觀世音再回正法明，卻完全不是已知的先決條件了。

“沒有必死的任務。”

江離摸向眉心，識海之內，古書不增不減，依舊如故。

“就算是世界線接入，也有覆海大聖可以平衡，可以輾轉。

可若是正法明如來現世，那就是無人可製，不是運籌所能解決的一力破萬法。”

江離靜靜地望向輕頌自己佛號的觀世音菩薩，他不是一個賭徒，就算是壓覆海大聖，也是因為覆海大聖所言，結合諸多跡象，推斷而出。

但如今，他只能賭，賭觀世音不可能，至少是在這個世界，不可能喚出正法明如來！

歸墟的無盡吞吸之力，讓觀世音的身形不斷地被牽引向虛空溝壑。

佛經頌念，步步生蓮。

可那西方之處，沒有任何回應。

直到觀世音的身形，被牽扯入溝壑之中，也沒有任何異象現世。

除了江離之外，沒有任何人料到這樣的結局。

堂堂觀世音菩薩，佛門臉面，怎麽也不像是虛張聲勢之人。

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有人阻攔了祂的呼喚。

當觀世音的身形徹底消失在無底溝壑之內，那身形被遮蔽在千裡黑水汪洋之中的覆海大聖蛟魔王，以身擋在了溝壑之前。

虛空裂縫緩緩顫動，自行修補。

黑水濤濤，將大日的光華都遮掩，可在黑水之中，卻升起了兩輪大日。

那是覆海大聖不竭法相的雙眼。

此刻，這兩輪大日之眼，滿是疑惑地望向江離:“正法明如來居然沒有現世，是太乙救苦天尊出手了不成?”

江離身形微松，微微一笑，沒有解釋，只是輕聲笑道:“老龍王還請出手，讓那位揚子江龍君，退位讓賢。

我與江流，必盡其所能，滾出河道，引江西萬水入揚子江，造就出一位貨真價實的江西龍君。”

老龍王緩緩頷首，方才還互相對立，針鋒相對的人龍兩陣營，卻開始為一件事而共同出力。

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便是如此。

而在無盡溝壑之後，佛光亮起，照亮無盡虛空。

萬水歸源，不染一分。

虛空之中，有道人翩然而來。

“到底還是見到了，貧道如今是不是該稱呼你為，觀世音大士?”

佛光微動，許久才輕聲道:“不是太乙救苦天尊，祂離那一步還差得遠。

妖師沒有出手?”

道人笑道:“自然沒有。”

佛光之中，隱隱綽綽地人影再度坐上蓮台，身形微顫:“方才貧僧喚正法明如來道身，卻沒有一絲反饋，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麽?”“貧道怎麽知曉。”

道人悠然道:“貧道不比大士，入佛門後成為正法明如來的未來身，證就大羅聖境。

未來還有可能接續大道，連通過去彼岸之身，再證大道，前途無量。

怎能揣測一位曾經自證大道，死在過去仍能死灰複燃的道境存在為何不能顯化?”

“道友無需挖苦，貧僧不過是正法明如來尋找的魚，若是真有那一日，便再無觀世音了。”

佛光輕聲道:“歸墟之中，無人可見，貧僧也就無所顧忌。

雖然尋常道境，就可站在歲月長河之邊，彼岸之上，截斷流水，讓沒有未來，不在當下的正法明如來困死於過去，無法借我之身顯化些許彼岸偉力。

可那也要經過一番爭鬥，畢竟正法明如來還佔據著過去，沒有徹底跌落彼岸。

能夠讓正法明如來沒有任何反饋，除非，貧僧已經不在歲月長河之中。

不是不在已經被諸位彼岸共同鎖死的大勢主流之上， 而是萬千支流都無影無蹤。

也即是說，貧僧方才所處的時空，根本就獨立於歲月長河，無盡可能之外，它被截斷獨立而出了。

能夠被截斷而出，還依舊蔓延長流，這意味著，出手的那位，已然貫通至開辟紀元之前，紀元破滅之後，無缺無漏，是道境圓滿，最古老的彼岸。

唯有如此，才能夠窺見整條歲月長河，無所不知，自然無所不能，讓被截取的支流，效仿歲月時光，緩緩流淌。

如果不是妖師更進一步，那就是那幾位消失的最古老者中的一位出手了。”

“！?”

道人的笑容緩緩收斂:“太上乃是存世之基，長久駐世，與世無爭，祂不會出手。

阿彌陀不該與你為敵。

你是想問那兩位吧。

那貧道可以告訴你，師叔沒有出手。”

“果然。”

佛光之中的觀世音緩聲道:“你被填海眼，區區如此修為，居然能夠執掌歸墟之力，與祂有關。

待到紀元終末之時，你當秉承祂意，再開教門。

如此，那就只剩下一位了，是祂出手了。

那個江離，不是現世之人，而是從未來而來。

如今這個時空，已然是過去之事，只因被截斷而出，貧僧才沒有感覺到時光衝刷，彼岸更改。

他來此世，是為了更改過去，沒有過去，便沒有未來，改變過去，有了這一個變數，就有將所有變數化為定數的可能。

那位江道主根本就不是太乙傳人，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