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毛的指揮下,轎車在租界內穿行。
阿毛依然全神戒備,時不時的回頭張望,他擔心巡捕會在暗中尾隨。
徐思齊看了一眼後視鏡,見阿毛一臉的緊張神色,於是說道:“巡捕只要出了租界,就和普通老百姓一樣,閘北是華界,你擔心什麽?”
阿毛仔細一想,確實是這麽回事,只要進入閘北地界,即使巡捕跟著來了也不怕。
“你開快一點!慢慢悠悠的,像牛車一樣!”阿毛放下心來,轉而呵斥著這個不緊不慢的“司機”。
徐思齊笑了笑,稍微加快了一點車速,說道:“老兄,我有點好奇,以你的罪名,最多也就在監獄關上一年半載,為什麽要冒險越獄呢?”
阿毛哼了一聲:“你一個小巡捕知道啥!還一年半載……我要是再不跑,用不了一天半天,這條小命就交待了!”
顧傾城忍不住問道:“有人要害你啊?”
前面不遠就是泥城浜,眼看著距離閘北越來越近,阿毛也逐漸放松了警惕,說道:“昨晚勝子死了,說是吃飯嗆死的……嗎的,監獄的夥食比豬食強不到哪去,你們說,勝子至於嘴急成那樣嗎?”
“勝子是誰?”顧傾城莫名其妙。
徐思齊略一思索,對阿毛說道:“你認為是誰害死了勝子?”
“還能有誰,肯定是黃耀發派人乾的!”阿毛恨聲說道。
“動機呢?”
“啥?”
“黃耀發的殺人動機呢?”
“我和勝子去鬧他的場子……”
“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和勝子只是小嘍囉,黃耀發若是想要興師問罪,自然去找幕後主使者,根本沒必要在你們身上費心思。”
阿毛愕然半晌:“那、你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想殺你們的另有其人!”
“………”
徐思齊點燃一支香煙,隨手扔給阿毛一支,說道:“根據我的經驗,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活的都不會太長久。”
阿毛愣了一會,嘴裡喃喃著說道:“難道是張先生,他和日本人的事,我連半句都沒說出去……”
趁著阿毛神情恍惚,徐思齊忽然踩住刹車,回身朝阿毛撲了過去,
阿毛也迅速警醒過來,伸手去抓身邊的顧傾城,他打算故技重施,以人質威脅這個司機。
在顧傾城的驚叫聲中,徐思齊猛然揮起一拳,重重捫在阿毛的臉上,這一拳打的阿毛眼前直冒金星。
還沒等他做出反應,隻覺得右臂一陣鑽心的疼痛。
“哢吧!”
骨節發出一聲脆響,胳膊被徐思齊掰的脫臼。
阿毛這才看清楚“司機”的長相,心裡不禁暗暗叫苦,自己是不是和這個姓徐的小子八字犯衝,怎麽每次看見他都沒好事呢。
製住了阿毛,徐思齊轉臉對顧傾城說道:“顧小姐,你沒事吧?”
顧傾城驚魂未定,茫然的點了點頭,一眼瞥見徐思齊手背上鮮血淋漓,她驚呼著說道:“你受傷了……”
“沒事,小傷。”徐思齊毫不在意,這是被阿毛用玻璃劃傷的,只要上了止血藥,用不了一天半天就能痊愈。
顧傾城打開挎包,手忙腳亂的拿出手絹,小心翼翼的替徐思齊包扎傷口,嘴裡碎碎念著說道:“流了這麽多的血,還說是小傷……”
徐思齊也沒阻止,轉臉看了看阿毛,說道:“說吧,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秘密說出來,就不再是秘密,
那樣一來,你反而安全了。如果還想替張孝臨隱瞞,我敢保證,你只要過了垃圾橋,就會被亂槍打死!” 過了垃圾橋,就是閘北地界。
“我要是說了,有啥好處?”阿毛捧著右臂,疼的齜牙咧嘴。
徐思齊笑道:“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想要好處?”
“廢話,左右都是死,要是沒有好處,我幹嘛要說……”
“檢舉揭發幕後黑手,你會因此獲得假釋,起碼不用坐牢了,這個好處怎麽樣?”
阿毛權衡利弊之下,終於下定了決心,說道:“好,我說!他張孝臨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伊藤正剛親口許諾,將會支持張孝臨競選工部局華董,張孝臨意圖擾亂黃金大戲院那件事,也是受到了伊藤正剛的指使。
對這些事,阿毛多少都了解一些,至於說,其中的具體細節,他並不是很清楚。
徐思齊知道,別人若是信口開河,以張孝臨的智商,他不可能輕易相信。
那也就說,伊藤正剛一定是具備能讓張孝臨相信的實力!
一家普通商社,肯定沒這個實力。
難道說,伊藤商社和日本軍方有關聯?
這是徐思齊的第一反應。
回想起去伊藤商社面試的情景,看到一樓倉庫那些鋼板門窗,當時以為只是正常的防盜措施。
現在這麽一看,就顯得有些過於誇張,如果倉庫裡是普通貨物,實在沒必要搞成那樣……
返回的途中,顧傾城不想和阿毛坐在後面,她坐到了副駕駛座位,瞥了一眼徐思齊的手背,說道:“你的手、還疼嗎?”
徐思齊微微一笑:“你包扎的很專業,不疼了。”
“看不出來,你還蠻會哄人呢。”
“確實很專業……你看,手腕上繞的這一下,手絹就不會松動了。”
後車座的阿毛哼哼著說道:“兩位,我都傷成這樣了,你們就別打情罵俏的了,我聽著鬧心。”
顧傾城臉漲的通紅,回頭狠狠瞪了阿毛一眼,說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阿毛說道:“好好好,二位繼續吧,就當車裡沒我這個人。”
車內一時寂靜無聲,陷入了既尷尬又煩躁的氣氛中。
十幾分鍾後,轎車駛入了福煦路,徐思齊開口說道:“顧小姐,那本《石頭記》上冊,是不是在你那裡?”
“啊?”
顧傾城愣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徐思齊也把自己當成了顧玲瓏,於是說道:對啊,那本書是在我……家呢。”
徐思齊說道:“你別多想,我是想把下冊也送給你。”
“為什麽要送給我?”
“你上次不是說,令堂很喜歡這類書,那我就借花獻佛,隻當是對老人家表示一下謝意。”